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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王府
作为细作,我的任务是拆散陆玄和沈红缨。
按照老大教的方法,我兢兢业业,一个字拐三个弯的撒娇,唤“姐姐”“王爷”。
经过不懈努力,终于突破他们的防线。
沈红缨:王妃是吧?想当送你!
陆玄:停!再叫揍你!
任务是完成了,但我总感觉哪里没对劲?
……
被安排进祈王府之前,老大对我千叮咛万嘱咐。
“梅子啊,记住,你的任务就是拆散祈王和祈王妃,不惜任何代价。”
我问他:“如何拆?”
老大的面具很冰冷。
“你只要会哭、会撒娇就行。”
虽然不是很懂,但我是个出色的下属,从不轻易质疑老大。
于是,在我被当做美人送给祈王陆玄,被他带回府的第一天。
我就他的房门前嚎了整整一夜。
结果第二天,陆玄当真一整天没去过王妃沈红缨的院子。
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出过。
我很高兴,正感叹老大厉害,有先见之明的时候,管家传来消息。
“府中闹鬼,给王爷吓病了,近几日千万别乱走动。”
我:……
现在收回夸老大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陆玄病得有点久,一连三日都见不到人影。
不过我也不急,毕竟既然是拆散陆玄和沈红缨。
从他下手不行,我还能换沈红缨。
外头都传,沈红缨对陆玄情根深重,且善妒跋扈。
还没过门,就擅自遣散过祈王府上,好几个的美貌侍女,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我原以为,以传闻中她的性子,会对我厉色急言。
或者打我一顿,都有可能。
然而,她进我屋子,却只不疼不痒地说了一句。
“银碳?你区区一个下人,也配用?”
最多,就神情倨傲一脚踢翻炭盆。
半点都没有要揍我的意思,让我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
好在炭火迸溅,火星一下子飞到我手上,给我燎起一个大水泡。
不疼。
但却让我找到尝试另一种方法的好时机。
于是我立马换了一幅表情。
“姐姐,疼……”
刚要离开的沈红缨,脚步猛地一顿。
半晌,才脖子僵硬地缓缓回头。
“对我撒娇,倒也不必。”
头一次,我对老大的话产生了怀疑。
明明我按他的方法在进行,但任务却陷入了僵局。
我飞鸽传信给他提议,建议他换个人。
换花月楼的明姐姐也好,潜伏在淮王府上的韵儿姐姐也行。
或者组织里的任何一个姐妹,随便来个人,都比我会拿捏人心。
毕竟,我是个细作,只擅长藏匿和打探消息。
拆人姻缘,还真不行。
然而,老大的回信,却一如既往地无情。
“这任务非你不可,多年筹谋成败,在你一举!”
不得不说,老大很懂如何一句话,给人打两斤鸡血。
我一下子干劲十足,顿时又觉得自己可以。
甚至还自我反省,老大不可能错。
拆散陆玄和沈红缨的方法,一定就是他说的那两个。
只不过,是我用错了人。
或许换成对沈红缨哭,朝陆玄撒娇就行。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立马一通捯饬,朝着陆玄的院子奔去。
我到的时候,陆玄正和人在庭院里煮茶。
也不知道两人在谈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得不说,他就算皱眉,也还是好看的。
当今圣上一共育有四子,其他几个虽然用不上“歪瓜裂枣”,但放人堆里,也就普普通通,并不出彩。
只有陆玄,大约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容貌,面如秋月,眉如墨画,温润如玉。
坊间谁提起,无不叹上一句“容貌风姿世上无双”?
一个陆玄已经够好看的了,偏生坐在他对面的人也不差。
那人一袭银白大氅,坐姿随意,唇角含着笑。
虽然瞧上去吊儿郎当的,但却漂亮得像成了精的公狐狸精。
瞧两人一个煮茶,一个自然接过的和谐场面。
我忍不住咋舌。
啧啧,这场景就得让明姐姐来瞧瞧。
她定然喜欢。
我有心想多欣赏会儿。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躲的位置不好,还是穿得太艳。
陆玄的目光扫过来,一下子就瞧见了我。
他皱眉:“谁?出来!”
我身子微微一僵。
离开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三扭地拐进院门走上前去,娇滴滴地唤。
“王爷……”
扭腰这一招,是以前瞧明姐姐教人的时候,我偷偷记下的。
她说:“男人都喜欢女人的腰,纤纤不盈一握,想要撒娇,多扭就行。”
我认为,虽然我学不到她的精髓。
但应当也学了个五六分,陆玄应该很喜欢才对。
不成想,他却一脸菜色。
就连他对面的男人,都咳一声,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极力忍笑。
我很疑惑。
我是哪里做得不对?
明明是按照明姐姐的方法扭的啊?
看着他们两人怪异的表情,我原本信心满满,这会儿也不由陷入自我怀疑。
想了想,忍不住试探唤一声:“王爷?”
陆玄没说话,倒是对面的男人开口。
他忍着笑问:“这……是今年时兴的妆容?”
千算万算,我没算到问题出在妆容上。
望着湖中的倒影里,脸白嘴巴红,像刚吃了小孩儿似的的自己。
我浑身的血液“嗡”的一下直冲上头,恨不得一头扎进湖里去。
打死我都想不到,放在我屋里那块,颜色瞧上去淡得不能再淡的胭脂,上脸会是这么一幅鬼样子。
是不是时兴的妆容,我无法回答。
骑虎难下,只能干笑两声,来掩饰尴尬。
“呵、呵呵……”
然而,我不笑还好。
一笑,原本脸色就难看的陆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这副样子丑到的。
他眉头微微皱紧,声音很是嫌弃。
“你是谁?谁让您进来的?”
我有点不太敢答,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妙,甚至还有些剑拔弩张。
只有陆玄对面的男人,笑得眯起了眼睛,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晋安,这不是荣县那个小县官,给你送来的美人?如果我记得没错,是叫什么……梅央?”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陆玄的表情就变了。
“梅央?”
“梅央!”
两道声音分别从前后传来。
我还以为自己听岔开了。
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表情复杂的沈红缨。
人生头一次感觉,我的名字似乎有什么魔力。
竟然让陆玄和沈红缨,两个人同时不淡定。
我看了看略微有些失神的陆玄,又看了看表情精彩的沈红缨,真诚发问。
“我不能叫这个名字?”
沈红缨比我还真诚。
“你确定你叫这个名字?”
我:……
这问题问的,我该如何回答。
想我化名无数,从前是潜伏刺探情报也好,亦或者杀人埋尸也好。
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不想,头一次用自己的名字,就要遭遇危机。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近十年来见过的人、做过的事飞速过了一遍。
确认不曾露出过什么破绽之后,才点头。
“确定。”
闻言,陆玄的手微微一颤,盏中的茶水飞溅。
而沈红缨更是瞪大眼睛。
“景鸿六年春,在鹿儿岭附近,咱们见过。”
她这么一说,我确实模糊有些印象。
那年春天,我和爹爹吵了一架负气出走。
是在河里捞起来过一个小姑娘,还同一个小郎君打了一架。
那一晚,我烤的两条鱼尽数进了他们的肚子,我半点没吃着。
凌晨悄悄离开的时候,为了泄愤,便我的小马驹,偷偷换走了那小郎君骑来的高大骏马。
我心存疑虑,看着沈红缨。
“你是那个小姑娘?”
沈红缨摇头。
“不是。”
她说着,目光落在我身后。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见陆玄放下茶盏,耳朵微红,默默地别开了脸。
我:……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一个小时候喜欢男扮女张,一个喜欢女扮男装。
我实在想不到,年少时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人。
一个是现在风姿名动天下的王爷,一个是传闻跋扈嚣张的王妃。
我感觉有些不太妙,人家两个人,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如何能拆得散?
这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不仅完不成,怕是还要被人猜出身份,连累老大和门里的其他人。
毕竟,一个名字就能让他俩记这么久。
说不定,当年和我打过的那场架,还有我骂过的话,他们都还记着仇。
那年我才十二,因为提议我爹去杀贪官,刚被我爹用柳条抽了一顿。
大吵一架离家出走,捞起误以为轻生的小姑娘后,我就将气撒到了“她”身上。
我骂得有点脏。
“天天吃好的穿好的,活得比谁好,却不惜命。你他娘的想死,怎么不去杀昏君,他死了还能多救几条人命。”
后来的“小郎君”应该是想要护“她”,抽出长剑对准我,也被我迁怒。
“呸,老娘一个十几岁的女娃,都知道刀剑要对准辽城外的西戎人,大俞就是有你这样样恃强凌弱没有血性的男人,才被西戎追着打的!”
甚至还揪着“他”的头发,和“他”打了一顿。
那些话放现在也是大逆不道、句句踩雷的。
他俩一个是昏君的儿子,一个镇守辽城,与西戎对敌的沈家嫡女。
骂沈家人没有血性,和让人家儿子去杀老子。
这跟挖人祖坟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忙收敛了神色,跪下装作惶恐道:
“还请王爷和王妃,看着奴婢当年年幼无知的份上,饶奴婢一命。”
陆玄和沈红缨都没有动静。
倒是陆玄对面的男人开口了。
“瞧你们,板着个脸做什么,将小美人儿吓成这样。”
他说着,走过来扶起我,径直笑嘻嘻地吩咐。
“要叙旧,也得将妆容洗掉了再叙。”
话是这么说,但我却不敢动。
直到瞧见陆玄点头示意,才敢起身,飞奔回自己的院子。
叙旧?
还叙什么旧?
辱骂天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怕是只能叙出个斩立决。
现在不逃,在这里等死吗?
等死是不可能等的。
我飞快地抹了一把脸,换了件素净不惹眼的衣裳,从后门溜了。
作为细作保命秘诀,来祈王府的第一天,我就将府中的布局摸透了。
因此今日逃得十分顺利。
我原本想回到明舟楼找老大,将情况详细禀明,再提议这任务让他换个人去。
不成想,到了之后,才被告知,老大这几日都不在。
他人不在,但却给我留了一封书信。
他写得文绉绉的,我看得很艰难。
用白话理解,内容大约是:
“我知道你和祈王与祈王妃的渊源,不用担心,我说非你不可,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忍一忍,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一拿大局说事,我就没辙。
毕竟,那是我们这些年,费尽心思的筹谋。
只能硬着头皮,又摸回祈王府去。
明舟楼距离祈王府算不上远。
我这一来一回,也不过才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我以为,陆玄和沈红缨有客人在,应当不会注意我离开多少时间。
然而,等我避开府里的下人摸回屋里。
才发现陆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等在我的屋里了。
见我回来,他眸眼微抬,语气甚是温柔,但却微微皱眉。
“你离开许久,是去哪儿了?”
我:……
“我说拉屎,你信不信?”
陆玄信不信,我猜不到。
但从他微微僵硬的表情,我瞧出他对我粗俗语言的嫌弃。
可他即便嫌弃,却还是上前一步,眸中情绪翻涌,紧盯着我的眼睛。
“当年鹿儿岭……”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的心微微颤了一颤。
啧,没想到他那个时候猜到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当年,天子南巡,围剿鹿儿岭一案弄得声势浩大,天下皆知。
我又是在附近捞起的陆玄,还表现得那么愤世嫉俗,恨不得把天下当官的都骂一遍。
只要有脑子,很容易就能猜到,我是鹿儿岭上下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骂了人家当皇帝的爹,知道自己迟早都要嗝屁。
还是轻而易举被戳穿身份,感觉死期临近。
我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气势。
“没错,我是鹿儿岭上的,怎么?想赶尽杀绝吗?”
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天皇贵胄。
一涉及到天家颜面,和“乱臣贼子”,定然是宁可错杀的。
毕竟,有庆帝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儿。
不成想,他的眉眼一下子放松下来,牵了牵唇角,语气轻松道:
“想什么呢?鹿儿岭本就是受无辜牵连,你救我一次,我自然也想救你。”
说不意外,是假的。
毕竟当今天子昏庸,又生性多疑,即位二十多年来,正经的事情一件没敢,一心只想着弄权。
内有贪官污吏趋炎附势,外有西戎虎视眈眈,如今的大俞早就是个空有其表的空架子。
偏生庆帝的几个儿子,外头都传什么,“淮有勇有谋,雍王才学惊人,九皇子孝贤”。
实际上都门儿清,淮王狂傲自负,燕王贪婪无度。
九皇子虽然孝贤,母族却是个拎不清的,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
只有这个祈王,我一直都无法看透。
旁的几个皇子,坊间提起时,若是硬夸也能找到些借口。
而陆玄,除了“风姿容貌堪称第一”,和“长得好看的纨绔”,再也夸不上其他。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因母妃自缢,被庆帝无端嫌忌。
早年间又被庆帝一句“天子何须以色待人?”,赐婚沈家红缨,断了夺嫡之路的皇子。
却在前年沧州大旱,百官忙着推卸责任,贪污赈灾银的时候,秘密筹了十万石粮食,匿名送往沧州。
赈粮一事,他做得滴水不漏。
若是不青衣教教众多,循着他经手的那位富商,在账本中查到些许蛛丝马迹。
也根本猜不到,他会是那个赈粮的人。
之前,总听老大感叹,祈王或许能成为明君的时候,我其实还不大理解。
毕竟十万石粮食虽然多,对他们这些王爷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但听见他说“鹿儿岭是受牵连”的一瞬间。
我的脑海中,顿时涌出一个念头。
“老大说的没错,他和他几个皇子或许是不同的。”
景鸿六年,庆帝协朝臣南巡。
途中遇匪徒行刺,掳走当时还未封王的六皇子陆玄。
当年,天子率三千禁军屠戮鹿儿岭悍匪一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
说什么是鹿儿岭寨匪掳走皇子。
可鹿儿岭上,全都是一群被贪官污吏,逼得走投无路的寻常百姓而已。
除了我爹会些功夫,旁的大多是群老弱妇孺。
当年的我年幼,心气盛。
总认为我爹空有一身武艺,却不敢夺贪官酷吏的脑袋,是懦夫。
可我爹却说:“贪官固然可恨,杀一两个贪官,解决不了眼下的困顿。”
他说得不错。
死一两个贪官,根本无济于事。
当年周淑妃与淮王为了争权,买通杀手对皇子行刺,然后嫁祸鹿儿岭。
也有一两个忠良的言官谏言。
可即便庆帝知道了,刺杀并非鹿儿岭所为。
却还是为了天家颜面,和平衡朝堂局势,选择屠戮鹿儿岭寨中一百八十六口人,掩盖真相。
时至今日,朝堂之上提及这件事,都还要夸庆帝英武,无一人敢提出质疑。
只有陆玄说:“鹿儿岭本就是受无辜牵连。”
想到这儿,我的鼻头一阵发酸。
没忍住,渐渐红了眼眶。
我也不是要哭,可陆玄似乎却觉得我要哭了似的。
他眉头微拧,竟上前一步,抬手就要给我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眼泪是不可能擦得到的。
然而,我刚要躲,身后便突然传来沈红缨的声音。
“陆玄,你在做什么?”
沈红缨来得挺巧。
一来就瞧见陆玄的手贴,暧昧地贴在我脸上。
看着沈红缨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错愕的表情。
我下意识要解释。
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老大交待的任务。
电光火石之间,我福临心至,到嘴的解释一转,变成一声娇滴滴的“王爷……”
然后,一头扎进陆玄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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