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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死了,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明明十几分钟前,我还站在秦肃公司楼下,手里捧着炖了四个钟头的冰糖肘子。
现在,我的身体残破不堪,冰糖肘子扣在我身上,浓油赤酱的油腻汤汁染脏了我的白裙子。
那是秦肃送我的裙子,也是我第一条裙子。
我看见秦肃跑过来,我在想,秦肃,我死了,你可不要哭。
可秦肃去拉过人群里的一个姑娘,紧紧搂在怀里,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
“遇见这种事儿还不赶紧离开,看什么看,别吓着你。”
“我好像见过她。”
“出事儿的那个姑娘,以前咱们吃饭,她来找你,好像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她叫什么?”
那姑娘天真的仰起头,秦肃偏头皱眉,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说出我的名字。
是啊,我叫什么来着?
我,好像,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属于的名字。
“我记得她。”秦肃怀里的姑娘,声音软糯,她拉下秦肃的手腕轻轻摇晃着。
我站在他们两个人身边,一次次伸出手想阻止他们接近,又一次次怯懦的放下手。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不敢打扰秦肃,因为他说过,再有一次,他就不要我了。
“忘了。”秦肃皱着眉,眼睛里只有那个姑娘。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每次他撒谎的时候,都是这样。
恨意弥漫上内心,我裂开嘴角,饶有兴致的在秦肃和那个姑娘身边飘动,我在等,等秦肃和我一样变成孤魂,到那时候,我不信他还叫不出我的名字。
我有很多名字,姥姥叫我狗丫儿,奶奶和爸爸叫我丧门星,村里人叫我晦气东西。妈妈叫我,哦,我忘了,我没有妈妈。
要是有妈,怎么着,我也能有个响当当的大名。
姥姥、从医院抱回我那天,家里的老狗生了一窝崽子。
村里人不兴给家养的动物起名,猫就叫猫,狗就叫狗,我和狗崽子同一天出现在家里,就叫狗丫儿了。
人死了,就是一缕魂。这话,是姥姥活着时候说的。
那时候,姥姥已经瘫了。她一辈子捧在手心里的儿子,一天都没来照顾她。
舅妈和表哥表弟更是躲得远远地,他们说姥姥会吃会拉,就是不会死。
我每天给姥姥洗裤子,喂姥姥吃饭,给姥姥挑伤口里的蛆。可姥姥还是拧我,她的手像铁钳子一样,拧过以后,身上就会起个紫色的疙瘩。
舅妈偷偷找我,给我五块钱,让我别再喂姥姥吃饭。
“她死了,你还少受点儿疼。”
可我不想姥姥死,她活着虽然总是拧我,但我总算有个家。
我把五块钱揣进口袋,告诉舅妈,家里的面还能做两顿,明早之前她要是不送来,我就像上次一样,去她家门口敲锣骂,他家丢不起这个人的。
舅妈咬牙骂着走了,我继续给姥姥洗裤子,姥姥在炕上扯着喉咙叫我,眼珠浑浊的像木盆里的脏水。
她说“狗丫儿,你得死在我前头。”
姥姥恨我,因为我的出生,让她没了女儿,更没了城里女婿的供养。
“姥姥。”我把手上的脏水抹到裤子上,吸吸鼻子,“晚上你想吃点儿啥?”
“姥姥从贴身的背心上扯下个针脚细密的布口袋,粗手粗脚揣进我怀里。
她说,“你要不愿意死,那就等我死了,去城里找你爸。”
我没吭声,姥姥咧嘴哭了起来,她说她要吃一碗面片汤,放两个荷包蛋,再放上坛子里的咸香椿和虾皮。
“农药瓶子放在西屋,你去拿面的时候,带一瓶回来,要绿纸包的。”
我点点头,晾上衣服,就去舅妈家。
姥姥和我,都等不到明天早上了。
舅妈家在吃饭。
炒鸡蛋黄灿灿的摊在盘子里,香气扑鼻。
我手上拿着锣,告诉他们,姥姥要吃什么。
“你那个娘金贵得很。”舅妈摔下筷子。
表哥往表弟嘴里填了一筷子炒鸡蛋,他俩都吧嗒着嘴,红舌白牙搅和着一团金黄,看的我恶心。
舅舅没说话,他永远这样。舅妈骂姥姥的时候他不说话,姥姥把我从教室里拉出来的时候他不说话,表哥表弟打我的时候他不说话,我拎着锣在他家门口敲锣骂的时候,他也不说话。
“自己拿去。”舅妈还在生气,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我。像是夜里蹲在树枝上的猫头鹰,边嚼着嘴里的死老鼠,边死死地瞪着人。
我其实只想盛一碗面,但那样就盖不住绿纸包裹的农药瓶。没办法,我在面袋子前来回尝试,多了加上,少了再盛回去。
舅妈给我五块钱,换来了两颗鸡蛋,还有咸香椿和虾皮。
三天后,姥姥出殡。
我跪在棺材前磕头,听着舅舅舅妈拉着长腔的哭声,舅妈甚至用头去撞棺材,她要问问,姥姥为什么要带走自己的亲孙。
我伏低身体,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笑的开心。
我和秦肃第一次见面,就在奶奶家门口。
秦家和我奶奶家是邻居,他奶奶是高中老师。
奶奶家有人可我敲了好久,都没人开门。
秦肃探出头来。他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孩子,像是天边的月亮,也像夜空里闪闪发光的星星。
“你找谁?”
这是秦肃,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随后,我就被塞了根小豆冰棍。
秦肃从自己家跑出来,轻轻敲响奶奶家的门,他说“张奶奶,你家来客人啦。”
门终于打开,我咬着小豆冰棍,面孔凌厉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她先是摸摸秦肃的头,,然后咬牙启齿的看着我,吐了我一脸吐沫。
“丧门星。谁让你来的?”
“我姥姥死了。”
“她早就该死!你怎么不和她一起去死!”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染了血的大脚趾从鞋里伸出来,半个劈开的指甲红鲜鲜的,钻心的疼。
“哎?你叫丧门星?”
秦肃偏着头问,我摇摇头,生平第一次红了脸。我叫狗丫儿,这名儿也不好听,,我怕脏了秦肃的耳朵。
秦肃被他奶奶拉回去了,我奶奶怕丢了她家的人,就把我拉进了门。
从那以后,我就在奶奶家住了下来。半年后,我爸给我上了户口,户口上的名字,是张够。
“妈,没办法。好在是厂里的小学,花不了什么钱。再说她也不小了,读上几年,就让她出去打工,赚钱孝敬你。”
我机械的搓洗着手里的裤子,听着我爸劝说奶奶。
奶奶还在一声声咒骂,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我来之前,刚有人给我爸介绍相亲,因为我的到来,相亲黄了。可我还是得去上学,不然家里的名声更难听。
就在我还想着,得在卫生间坐多久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是秦肃,他来请我过去帮秦奶奶缝被子。
我赶忙打开水龙头,搓洗着手,直到闻不见一点儿尿骚味儿,才从卫生间走出来。
“我家被子早弄好了,叫你过来吃水果。”
等我走进秦肃家,等秦奶奶端着水果走出来,秦肃才笑嘻嘻的说了实话。
秦奶奶揉着我的头发,给我指甲翻开的手指上药,她说我可怜,要我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就能离开家,有自己的路。
“咱俩一个班。”秦肃坐在我旁边笑眯眯的,“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那时候的秦肃还小,我也是。
孩童随口而出的话,他当了真,但只当真几年,而我,当真了一辈子。
我的灵魂飘飘荡荡,跟着尸体来到殡仪馆。
我爸被找来,他妻子挽着他的手腕,他女儿皱眉嚼着口香糖。
我有几年没见过我爸了,奶奶中风偏瘫后,他就急匆匆搬了出去,让我照顾奶奶。
“你有经验,你姥姥那时候就是你伺候走的。”
这话,是我爸当着我奶奶的面儿说的,当时我奶奶什么都没说,等我爸走了后,她才掉了眼泪。
那时候,我才上高中,还是和秦肃一个班。
我学习不好,家里也不愿意出钱,能上高中是因为秦奶奶的关系。刚直一辈子的老太太因为我去求校长,求来我免费的入校名额。
秦奶奶说会负担我的学费,等秦奶奶叹着气出门后,我跪到奶奶床边,向她发誓,我白天上学,晚上回来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她,求她同意。
“你是为了念书,还是为了秦肃?”奶奶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浑浊,她冷笑着问我。
我当然是为了秦肃,我脑子笨,并不喜欢读书。
跟秦肃一起上学这几年,我照顾他生活琐事,他帮我写作业,帮我教训欺负我的同学。
我俩一直是同桌,哪怕老师无数次想我俩分开,说我会影响秦肃的成绩。
“张够不会影响我的。”身高开始抽条的秦肃站在讲台边,仰着脖子顶撞老师。
老师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秦肃骄傲的走回来,拍拍我的头,“我说过,会照顾好你。”
彼时的我也高昂起头颅,眼睛撇过班级里的女生。她们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抱着作业本来找秦肃有什么用?秦肃只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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