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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鬼爪一般枯瘦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尖尖的指甲戳进皮肤，染上丝丝殷红。
“你身上，有好多只眼睛！”手的主人如是说道。
看这样已经彻底疯掉的朋友，我只能随声附和。
此时的我不会想到，一个月后我将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
李菲是我的好朋友，她已经疯掉一年了。
现在被安置在精神病院中，医生说她只允许我来探视。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探视日。
讲道理，每次见她我都要做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我知道她还是会重复着那句说了几百遍话：
“你身上，有好多只眼睛！”
李菲猛然逼近我，白眼球浑浊布满血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逼近我的瞬间，我看见她的黑眼球紧缩成针尖大小，再看又恢复了原状。
她的手非常有力，死死攥着我，我不敢用力挣扎，因为这手的主人面容枯槁，身体单薄如纸，似乎我稍一用力，她就会碎掉。
“嗯，好多只眼睛。”我拍了拍李菲的手臂，拉着她走到花园长椅上，拿出她最爱的寿司卷喂给她吃。
“菲菲真聪明，你看，我自己有两只眼睛，今天戴了墨镜，墨镜中间有一颗水钻，一共五只眼睛，对不对？不对？那菲菲再帮我数一次。”
我按照医生说的，尽量用正常人的逻辑，去解释李菲疯疯癫癫的话。
为了保证她情绪稳定，每次来，我都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配饰。
说起来，这墨镜和衣服都是李菲的，大品牌，可惜有一只镜片磨花了，看东西总是不清晰。
摘下墨镜，我仔细打量李菲，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向好的迹象。
“如果按照你这么算，那，就是十只。”李菲咬着寿司卷，鱼子在她口中爆开，汁液从嘴角渗出，带着浓烈的腥气。
怎么又十只了？每次不都是她说好多我说五，我让她再数一次，然后她就会按照我说的，把两只墨镜片、一颗水钻加上，数到八。
每次都是这个流程这个顺序，她数着数着乱了，就会大吼大叫，等看护来打上镇定剂。
镇定剂起效之前我会陪着她再聊几句，等她睡着后再离开，周而复始一直如此，这次怎么变了？
李菲松开我的手腕，用手指在我脸上、身上，轻轻点过。
“一、二、三、四、五。”冰冷的手指，轻触我的眼皮，墨镜镜片和那颗亮晶晶的水钻。
“六……”手指向下，点上我嘴唇。
“七……”手指点中我的心脏。
“八……”手指点中我的肚脐。
Ok，流程完全一致。
“九、十。”李菲的手指在我小腹部位连点两下。
我猛然抽回正在帮李菲擦嘴角的手，紧张的捂住自己的小腹。
来看李菲之前，我去了妇产医院，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
她说十只，难道，是算上孩子的眼睛？！李菲，能看到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场变故让我结束了以前要维持一个小时的探视，匆匆逃离了病院。
一次次的探视都以失望收场，我不知道李菲什么时候能好，也不想再听她给我讲自己眼中的世界。
这次的变故更是让我心生恐惧，因为李菲是在我眼前慢慢变疯的，而我却至今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送李菲进来那天，她父母相拥痛哭，她未婚夫涕泪横流，而李菲自己拉着我的手，天真又彷徨的笑着，让我看院子里的榕树。
“小路，你看，那颗树上，有好多眼睛。”
一个月后。
“辛路。”负责李菲的看护走过来，在检查过携带物品后，她带着我走进医院。
我抬头看了眼监控摄像头，在转弯处，塞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
“你别老这么客气。”看护笑吟吟的，飞快把红包揣好，“李菲挺好的，束缚衣没给她用，每天都会让她下来放风。药最近也没有太逼她吃。”
我长舒口气，感激的冲看护笑笑，她眼中闪过了然的表情。
李菲，不是这里病情最重的患者，但确实最麻烦的。
大部分的精神病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具有攻击性，也可以用束缚衣，或者干脆绑在床上来解决。
李菲不是这样，她不攻击它人，也不自残，她只是用一切能用到的物品，包括自己的牙齿、指甲，来剜除掉每一只“眼睛”，不在人身上的“眼睛”。
“小路你来啦。”
我进入病房的时候，李菲正抱着肩膀，笑吟吟的看着大门。
点点头，我礼貌的请看护出去，给李菲递上她最喜欢吃的寿司。
“最近怎么样？”虽然知道得到的答案还是那个，我还是要问。
“挺好的。”李菲嚼着寿司，细声细气的回答。
上次我被吓到后，就没再听医生的话，那副带有水钻的墨镜被我丢在家里，这次我穿了没有斑点图案的素色衣裳，就是怕李菲再发疯，我怕她伤到我的孩子。
毕竟，我的丈夫，曾经是李菲的未婚夫。
“宝宝怎么样？”李菲问。
我点点头，告诉她一切都好。
李菲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肚子，几分钟后才点点头。
她又开始讲自己眼中的世界，那个到处都有眼睛的世界。
我嘴里应和着，抬头打量病房。
病房的墙面千疮百孔却一片雪白，墙上原本的黑点、污渍，都被李菲剜掉了，监控摄像头也被她弄了下来，她说，那些都是“眼睛”，每时每刻，都在看着她的“眼睛”。
李菲住进精神病院已经有一年了，她是我闺蜜，原本是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有让人羡慕的家庭环境和一份非常不错的收入。
而逼疯她的人，是我，准确的说来，是我的任性。
一年前，我和男友分手心情不好，李菲甩开未婚夫来陪我，我却非要出门寻找刺激。
我喜欢看恐怖片，玩儿恐怖密室，喜欢肾上腺素飙升后带来的轻松感，可李菲不行，她胆子小又有些神经质，偶尔看到有关犯罪的社会新闻都睡不着觉。
如果不是为了陪我，她根本不会走进密室大门。
不过，那家密室是李菲推荐我的，她说她未婚夫去过，觉得很不错。
密室现在还开着，我们当天玩儿的主题，叫荷鲁斯之眼。
我后来查过资料，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神话题材，我始终想不明白，李菲为什么会在玩儿到半途时发疯。
今天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于是我拉着她，再次问出那个问题。
“菲菲。”
“哎。”
李菲笑的眉眼弯弯，歪头看着我。
“那天在密室里，你看见了什么？”精神病院的医生不许我问李菲这个问题。
他说会刺激李菲原本脆弱的神经，可我总觉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我看了那天李菲独自一人在密室内的视频，她的行为非常诡异，所以我每次都问。
今天少了在我身上数眼睛的流程，还好没有影响什么。
“我们打开最后一个机关盒，拿到线索小纸条，前面是红绿两扇门，你和我要各走一扇，独立完成任务。”
李菲头脑清晰，每次给我的回答都一模一样。
“小路你选了红色，我选了绿色。分开前你说，五分钟后见。”
“绿色大门后，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房间，墙壁上有一只大大的眼球，眼球下的桌子上，放着两把小刀，它要我选一把，扎入自己的眼睛。”
李菲细声细气的继续说，我却猛然间，打了个冷战。
不，这不对，以前每次李菲都告诉我，眼球下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小刀，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看过当天密室内的监控视频，确实只有一把刀。
进入房间后的李菲像是入了魔，她伸出手在桌面上来回游走，最终拿起刀子来，捅向自己的右眼。
并不算尖锐的道具小刀扎入李菲眼球，因为监控摄像头录制视频的清晰度不够，我没看到李菲有没有流血。
但看到小刀整个刀身都没入李菲眼眶之中，最可怕的是，李菲全程没有闭眼，她那么胆小的人，居然没有闭眼！
李菲眼里插着那把小刀，从密室里走出来，店主、店里的客人和我都吓疯了，我们拨打120，医生赶来之前，李菲嘻嘻笑着，自己拔下了小刀。
刀上没有一丝鲜血，李菲的眼睛，也安然无恙。
医生检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说可能刀刃插入眼眶的角度很巧，贴着眼球过去，眼球和血管、神经，都没有损伤。
从那之后，李菲就疯了。
在她的眼里，所有的物品都有眼睛，她的世界被密密麻麻的眼球包裹，她说自己就生活在这些眼球的窥视之下，她得把那些眼睛都挖出来。
李菲被送进精神病院，本市最好的一家，可惜一年了，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
而我，在半年前和李菲的未婚夫登记结婚，李菲的父母认我当干女儿，对于我和李菲未婚夫结婚的事，他们并没有反对。
谁会愿意守着精神病过一辈子呢，我和李菲又是那样要好，干爸干妈在我的婚礼上诚心诚意的送上了祝福。
我的生活越来越好，李菲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精神病院里。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搞清楚让她发疯的原因，万一，她还有的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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