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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瓣玫瑰 另一面 2
智影公司里已经是两周的最后通牒,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苏归晓还在临床和科研之间努力寻找着平衡。
虽然上一次开会她和叶和安又是不欢而散,但是剩下的论文苏归晓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连带着课题的任务书,在一周之内全部看完。
上一次会议叶和安离开的时候,对于之后的安排什么都没说,而在这之后也再没联系过她,大概是对她真的生气失望,苏归晓虽然心中也有不满,但考虑工作第一,还是给叶和安发去了一条信息:“文献已全部读完,如有下一步工作安排可随时沟通。苏归晓。”
等待良久,iMessage,已读,未回。
苏归晓将手机塞回了白大褂的兜里。
对于叶和安这样的做法,苏归晓虽然生气,但转念再想,她正好也并不想将太多时间浪费在课题上,叶和安没有工作安排反倒节约了她的时间,她索性不再去理会。
终于结束了和投资方的见面,从商场滚梯下楼的时候,叶和安伸手将白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一旁的林一航不由地说道:“这投资圈的消息跑得可真是快,正道公司的陈总不过昨天才联系我,安达公司的安总就已经听到了风声。”
叶和安挽着袖口,不以为然道:“这消息是自己跑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还说不准呢,好在你做事一向考虑周到,今天直接拿出拒绝的聊天记录给安大铭看,倒是变坏事为好事了。”
林一航也伸手松了松领带,原本一身深灰色西装略显严肃的林总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笑了笑:“讲真,他的饼画得还是挺诱人的,只不过他点背了一点,这圈子里我认识的人不少,他公司里的情况我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既然已经投了我们的对家,哪里还有闲钱再来和我们合作?在咱们即将抢先一步完成诊断试剂盒的时候来联系我,八成是想耍些不入流的商战手段,诛心罢了。安大铭在商场那么多年,不用我们多说什么,一点即透,估计他回公司就会立刻和董事会的人商量咱们试剂盒落地转化的投资,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个月应该能听到好消息。”
林一航的表情看似闲适,眸光却已变得锐利,看着林一航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叶和安不由地跟着笑着摇了摇头。
在商业圈子里,林一航时常因为过于年轻,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性格又不温不火,而被那些自诩“老江湖”的人轻视。他们却不知道表面平静的小溪里也可能有湍急的暗流涌动,林一航父母白手起家,林一航则耳濡目染,自有自己的处事方法和人脉。
叶和安挑眉,打趣他道:“不愧是我们小王子……”
林一航的表情一板,当即打断了他:“你要再多说下去我跟你急啊!”
叶和安微笑不语。
林一航小时候因为家里的产业被人起的称号,这么多年了,一提起他还会害羞,看来心理阴影还没过去啊。
说笑间,两个人到了一层,远远地便看到有一处摊位旁围了许多人,十分热闹,凑近一看,摊主和一个年轻女生都在低头画着一个小壶。
林一航也是个爱看热闹的,向一旁的人小声打听道:“这是在干什么?”
“那个女孩儿和这个鼻烟壶内画的摊主打赌,两个人写同样的诗句,谁写出来的清晰,字又小,就算谁赢。”
林一航诧异道:“打赌?内画?那不是一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手艺吗?这女生也是专门学内画的?”
路人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十几分钟之前她还一个字都写不清楚呢,不过她确实有点天赋,很快就掌握了点技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摊主了。”
说话间,摊主已经在自己的壶里写完了那句诗,将壶放在了摊位的前面,自信地供所有人看,而他也不负自己非遗传承人的名头,那壶壁上的字,虽然小,但字体隽秀随性,带着艺术的美感。
围观的人鼓起掌来,有啧啧赞叹的,也有当即就在摊铺里挑选起自己喜欢的壶付款的。
苏归晓毕竟是初次尝试,自然没有摊主那么熟练,刚写完上半句,回头就看到了摊主的作品,发现自己的字写得还是要比摊主的更大一些。
一旁观战的李言明也看得清楚,自以为小声地对梁亚怡道:“归晓确实挺厉害的,可是和摊主比还是有差距,我看你这赌是要输了。”
苏归晓没有抬头,只是再下笔之前,比对着摊主字迹的大小,合眼在脑海中又演练了几次,再睁眼时手上愈发坚定了几分,每一个字都会比之前的字更小一点。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写到最后,她对笔的控制也渐渐进入佳境,她将完成的壶放到摊主的旁边,围观的人可以一眼直接对比。两个人的风格迥异,摊主的字体大小均匀,颇具行书艺术的美感,而苏归晓从下半句开始,字体逐渐变小,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可以与摊主的字体大小比肩,甚至可能还稍微小一点点,但字却是方方正正,每一个笔画都能看得清晰。
无论今天的结果怎么认定,但从这个女生的表现来讲,她没输。
围观的人群再次爆发出掌声,就连摊主在仔细观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对苏归晓的认可:“第一次写就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天赋异禀了,你是做什么的?手居然如此灵巧!”
还没等苏归晓说什么,一旁的梁亚怡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朋友是神经外科的博士,手稳到能在显微镜下用头发丝缝合的那种医生!”
喔——
四下传来一片赞叹声,摊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是我失敬了。”
林一航终于想起了他觉得这女生眼熟的原因,对叶和安道:“这就是你刚刚进饭店时盯着看的姑娘吧?长得是挺好看的,居然也是学神外的,算你同行。”
叶和安看着站在苏归晓身后的李言明,想起之前在饭店里两个人颇为亲近的样子,气说不出的不顺,见林一航也饶有兴味地盯着苏归晓看,他忍不住开口怼道:“哪儿好看了?我记得林总一向喜欢清纯甜美的小女生,今天这口味怎么变了?”
从叶和安的反应里,林一航多少也品出了点什么,笑了笑又道:“清纯甜美有清纯甜美的好,这高贵冷艳也有高贵冷艳的妙啊,不过就是她这性格不太讨喜,第一次做的事情就敢和人家摊主打赌,还非要挑战极限不肯认输,作为女生太争强好胜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样的女生不是他的菜。
原本是想给今晚一直气不顺的叶大总监顺顺气,哪知叶和安却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作为女生也可以做到最好,成为最优秀的人,女生争强好胜又有什么不对吗?”
又被叶和安怼,林一航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对对对,叶总监您说对就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之前不也是神外的医生吗?这壶你能画吗?”
听到林一航的话,叶和安表情骤然一变,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没有说话。
而四周,随着赌局结束,除去留下来买工艺品的人,大家也渐渐散了。
苏归晓和摊主互认是平局,苏归晓虽然有个别字写得比摊主要小,但总体的发挥稳定性还有艺术美感定然还是摊主更胜一筹,两个人交换了自己写的小鼻烟壶留作纪念。
叶和安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归晓已经和李言明还有梁亚怡渐渐走远,也是在这时,他注意到刚刚吃饭时和苏归晓凑得很近的那个男生此时和另外一个女生牵着手。
叶和安只觉得心里忽然轻松了几分。
看来只是朋友,林一航的眼光真是一点也不准。
叶和安走近摊子看了看苏归晓画的那只小壶,上面是两行算不上齐整的诗句,还有之前试笔时写废了的字,说实话,算不上好看。
他拿起来这个小壶,唇角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问摊主道:“这个卖吗?”
回宿舍的路上,苏归晓还是忍不住提醒梁亚怡:“你今天太冲动了,立下那种赌约,万一我输了,或者摊主不讲道理最后硬逼着你买怎么办?”
梁亚怡却不以为然地一笑:“我还不知道你?你才不会认输!”
同样学医的,对于苏归晓的手上能力梁亚怡心里还是有数的,她是真的觉得苏归晓有可能做到才会那样说,而且苏归晓今天的表现也完全印证了她的想法,最后几个字还在现场学习和领悟,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绝不轻易认输。
梁亚怡顿了顿,又说:“而且过几天不是有个小假期吗?我也得回趟家看望老人,要真买的话就当作给老人的礼物好了!”
所以才挑的店里最为体面的那套作为赌注,梁亚怡也有她的PlanB。
说是要先送梁亚怡回医院再自己回家的李言明此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十分安静,梁亚怡从后面拍了拍自己男朋友的肩膀:“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你在想什么?”
李言明刚回完元黎青的消息,这个损友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看什么音乐会了,一个劲地夸隔壁座的女生长得好看。听到梁亚怡叫自己,李言明沉吟了片刻说:“我在想刚刚苏归晓画内画时的手,真的太稳了,一点颤都没有。”
“所以呢?”
“我觉得你们刚刚说一百刀还算轻伤可能真不是在吓我。”
李言明说话的时候语气颇为认真,把梁亚怡逗得开怀大笑了起来。她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抱着苏归晓,靠在了她的肩上:“我今天好开心啊,归晓,你开不开心?”
苏归晓仔细地想了想,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地笑过了。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开心。”
可是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上次开会结束的时候,苏归晓曾说叶和安和陈一妍的判断是事后诸葛,纸上谈兵,可偏偏,这样的纸上谈兵成真了。
病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边缘挣扎了一周多不见好转,家属在监护室外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原本就十分高昂的手术费用再加上监护室每天上万的开销让他们无力为继,最终决定将患者转回老家的医院听天由命。
他们离开的那天早上,苏归晓刚从手术台回来,只来得及看到救护车渐行渐远的尾影。
虽然病人现在一息尚存,但他们都知道病人这样严重的病情,离开了全国最好的神经重症监护室,等待她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产妇在离开医院的时候一息尚存,经手的医生倒也不至于因为这次病例多出些什么要命的麻烦。不过,这个病例因其罕见和特殊,毫无疑问地被拿到了一周一度的神经内外科教学查房做详细讨论。
作为神经外科负责过这个病例的一线,韩晓天和苏归晓负责手术相关部分的情况汇报,大概是因为这个病例特殊,他们已经提前知道院长、神内及神外的各位主任都会到场参会,包括他们的导师张建忠主任,因此这次会议发言的压力会无比巨大。但同时,这也是一次极佳的表现机会,如果能够在这次教学查房上出色地发挥、让各位专家主任对自己留下印象,那么对之后的学习,包括以后争取留院工作的机会,都是绝好的铺垫。
作为患者的主管医生,周启南将手术汇报工作的核心部分直接交给了韩晓天:“你们两个都是这次手术记录上的一线,汇报就由晓天主要负责,而苏归晓只在上台做适当的补充。”
苏归晓想不到“适当的补充”究竟指的是什么,又或许她只是负责上台去给韩晓天做个背景板,但对于周启南的这次决定,苏归晓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低声应道:“好。”
这次手术是周启南顶着压力接下的,也是周启南跟随着三线主任穿着铅衣、顶着辐射完成的,就算有显而易见的偏心,苏归晓也尊重他这样做的权力。
韩晓天整整准备了五天,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二线办公室,所有的发言内容都是和周启南反复讨论后敲定的。
苏归晓拿出院病历去二线办公室找周启南签字的时候,靠近办公室就能听到屋里传出的对话:“南哥,你说这儿要不要加一张乙状窦的DSA[1]图像?虽然主要的栓塞在直窦和上矢状窦,但乙状窦导丝的走向……”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韩晓天和周启南同时转过头来,见到是她,谁都没有说话,刚刚还热闹的讨论戛然而止,办公室里安静得有些尴尬。
苏归晓径自走到周启南的旁边,将病历袋递给周启南:“这是这两天出院患者的病历,您看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请签一下字,病案科来催了。”
周启南接过,一一核查过后,在首页上签了字。
整个过程安静到只能听到翻纸的声音,和周启南签字时笔尖发出的细微声响。
后来苏归晓拿着病历出了办公室,离开稍远的时候,隐约又听到办公室里传来韩晓天的声音:“导丝的走向会影响到之后的操作……”
苏归晓不知道韩晓天是不是怕她听到了他的什么想法,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才会在明明要和她一起上台的情况下还在讨论的时候特意回避她,但她知道的是等到发言的时候,她这个“适当的补充”应该是不需要了。
是以在教学查房的会场上,苏归晓站在韩晓天旁边,心情倒是放松得很。
韩晓天代表神经外科做手术情况相关的汇报,先前五天的准备没有白费,面对着会场中一众的主任和神经内外科的医生,韩晓天有条不紊地将手术中的情况一一说明,而不出所料地,负责补充的苏归晓全程沉默站到了最后。
他表现出色,几位主任点评时都不忘夸上几句,甚至连素来和张建忠不太对付的高德全主任都加了一句:“张主任的团队里卧虎藏龙,小伙子叫……韩晓天是吧?才博士一年级,前途无量!”
在医院待稍微久一点的人会知道,高德全和张建忠几乎是同期进的华仁医院神经外科,两个人年龄相近,研究内容都集中在脑血管病,也都有着非常强的专业能力,可以称得上是天选对家,二十多年来,从职称晋升、主任竞聘、奖项评定、课题申报、学科地位,两个人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所幸现在华仁医院神经外科发展出了十多个亚专科,两位主任各自负责一个病房,各自都能有一定的空间,也因此维持着还算和平的状态,只不过最近因为院领导班子换届的事情,这竞争的暗流又涌动了起来。
像这样的公开场合发言,其实也是一次对外展示自己团队力量的机会,好的表现也是给自己的导师赢得脸面。
韩晓天努力压制着由心底发出的笑容,连声道:“还要向各位老师们继续学习。”
韩晓天说着,目光有些紧张地落在了导师张建忠的身上。
这样的场合,自己的学生被这么多同事夸奖张建忠自然也是脸上有光,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韩晓天的认可,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韩晓天的背景板——苏归晓的身上。
他蹙眉,清了清嗓子,叫她:“苏归晓。”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归晓也没想到导师会突然叫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低低地应了一声:“在。”
张建忠问她:“你也参与了这台手术?”
会场里异常安静,先前不明白苏归晓站在那里做什么的人,还有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归晓再应声:“是。”
张建忠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你现在对这个患者的治疗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张建忠的语气算不上好,眼神中也透着对苏归晓的些许不满,她在台上莫名其妙地站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不该是他的学生的样子。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又面对着主任的提问,一般来讲,就算没有想法也会尽可能地编些想法出来。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苏归晓坚决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所有人皆是一怔。
张建忠的脸色愈发暗了几分:“你经手了一个这么特殊的病历,居然一点想法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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