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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行船
我妈说我这个月忌水!她满脸忧心的蹲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的说我如果接近水,会有生命危险。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收拾行李箱。年假明天正式开始,我要飞去文莱,渡过一个愉快的潜水假期。
“梅梅!”我妈急了,居然过啦抢我的行李箱,我深吸口气,拨开她的手,重重合上了盖子。
“从我爸和那个婊子淹死后,你每个月都说我忌水。人的命天注定,我要是该死在水里,洗澡都不安全!”
说完这话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我叫顾梅,是个销售经理。
干我们这行压力大,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所以我格外珍惜年假的几天自由时光。
也许是因为我那个死鬼老爸的遗传,我从出生起就喜欢水,更加迷恋身体被水完全包裹的感觉,所以即便我妈强烈反对,我也还是拿到了职业潜水证,这次去文莱,我终于可以如同鱼儿一般在海里畅游。
文莱是全世界的潜水爱好者心目中的天堂,我这此要尝试的潜水点是一个名叫“澳大利亚沉船”的地方。
此刻在飞机上闲得无聊,我打开了网页准备提前熟悉一下,因为已经脱离了中国领空,可以不用翻墙软件就能浏览到外国的网站,所以搜索出来的信息也更加丰富。
我的指尖划过一张张精美的海底图片,潜水者们将那艘沉船遗骸的不同角度都进行了拍摄,有几张图片格外的清晰,我顺着点开了拍摄者的主页,想看看他是不是专业的水下摄影博主。
没想到页面跳转到了一个网站,浓黑的颜色从屏幕的中心向四周扩散,如同海浪般顷刻就将我的屏幕染成一片深邃的黑,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觉得这团黑是有生命的,它正在挤压着我的手机屏幕边缘,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我吓得一下把手机丢开,落在飞机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引来了周围旅客和空姐的视线。
我不好意思地向周围人致歉,此时空姐已经将手机替我捡了起来递到我眼前,我偷偷看了一下,屏幕上是正常博客网站的模样,那团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当自己眼花,我假装平静地继续浏览网页,跟我之前想的一样,这的确是个水下摄影爱好者的私人博客,里面放了不少照片,大多数都是围绕着文莱的“澳大利亚沉船”拍摄的,他的角度很刁钻,好几张照片的镜头仿佛已经探入了沉船内部。
可是奇怪的是,与沉船外部的高清像素不同,凡是涉及到沉船内部的区域都笼罩着一层黑色的薄雾,让人看不太清楚,不知道这是不是博主的后期刻意为之。
这样的遮遮掩掩反而激发了我的好奇心,飞机刚一落地我就联系了当地的潜水服务公司,选了高端VIP私人订制项目。
当地这样的潜水旅游公司很多,我选的是比较大的一家,当然花费也会稍微贵一点,但是安全最重要。公司承诺,VIP业务每次只接待三名客户,每名客户都配有两名资深潜水教练,从氧气瓶到潜水衣都是全新的。
我自己还准备了呼吸器,双保险。我不像妈妈想象中那么冲动,我是喜欢水,但更喜欢命。
不过这次行程也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和我一起的另外两位客人是情侣关系,从上船开始就不听教练的讲解,只顾着拍照,让我和六位教练尴尬无比。
他们还提了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不能触碰海洋生物?两个人可不可以在潜水时拥抱?如果氧气瓶露了该怎么办?
我被吵得头疼,但是VIP服务就是不一样,教练还是耐心地一一解释。两位客户却并不买账,提出了更多的问题,还要教练讲解一下“澳大利亚沉船”的传说故事。
“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教练告诉我们,在文莱,有三十个以上的沉船遗址,“澳大利亚沉船”是最特别的一个。
这艘船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是来自澳大利亚,而是在1944年被澳大利亚空军击沉的,故而由此命名。
船沉没入海底,与海面的距离足有34米。随着船一同沉没的是339条鲜活的生命,他们都是囚犯,原本应该被运送到矿山去做劳工。
“但是也有其他的说法。”教练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人说这这艘船原本运送的就是尸体……上面装载的也不是囚犯,而是在各地被抓来的奴隶,结果路上出了岔子,这些奴隶莫名其妙都死了,为了掩盖这桩罪恶,才故意叫飞机击沉这艘船,就连船上的船员都没有放过,一同葬身大海了。”
教练这样说的时候,原本颠簸的船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平静,就好像是大海默认了他的话,海风呼呼吹着,居然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来由的我想起手机屏幕上那团会动的黑色,它在我脑海中与沉船照片上那看不清的船舱内部重合,成为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阴影。
小情侣似乎也被吓到了,半晌没有继续发问。
过了片刻,我听到那个女孩子尖细的声音:“都怪你,这有什么好玩儿好看的!”
扭头看去,原来他们两个在看搜索到的沉船视频,男孩子低声哄着什么,看样子女孩想回去。我生怕他们取消了行程导致我也要跟着一块儿返回。
好在经验丰富的教练向我们展示了他自己拍摄的视频,他说沉船本身历史悠久,在海底也显得格外雄伟,仅看这些已经足以让人心动。再加上生活在沉船周围的巨大的鱼群,如巨大的黄尾鱼群,海狼鱼群游出的“风暴”,这是其他地方都见不到的美景。
“哦,是这样。”女孩夸张的用手捂着嘴笑,而后她提出要先去次洗手间。因为教练刚告诉我们,潜水时由于水压和温度的关系,大部分人,都会尿在潜水服里。
教练默许了,说潜水点就在前面不远,大家可以开始准备了。我赶忙站起来,那个男孩晃到我身边,故作绅士的问我要不要帮忙。
我摇了摇头。
“我姓黄,你可以叫我黄生。”男人蹲在我身边,姿势像极了我妈。
敷衍的点点头,我往一边挪了挪。我冷淡的态度并没有让男人知趣离开,他开始介绍自己有五年的潜水经验,去过世界上大半的潜水地,见我还没表示。他开始吓唬我,说沉船附近的海狼鱼都是吃人肉的,待会儿下了水恐怕不安全,但他知道怎么应付。
“五年潜水经验?那您的潜水服可够味儿了。”我没好气的怼了一句,男人皱眉站起来,满脸不快的离开。
“别理他。”我的主管教练冲我笑笑,他压低声音告诉我,这位黄生每年都要来几次文莱潜水,但每次带的,都是不一样的女伴。
我了然的扯了扯嘴角,跟教练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会儿,船已经开始提速。教练们拿出高热量的食品让我们吃,黄先生带着他的女伴开启了互相喂食模式,我则站到船舷边,看着翻滚的蓝色海浪。
奇怪的是,我刚站了一会儿,原本在头顶的太阳就不知被哪里来的一块乌云遮住了,这还不算,我突然发觉一股阴冷的寒气从脚心源源不断扩散到了四肢百骸,我的身体止不住的开始打冷战,教练见我不对赶紧给我裹上浴巾,可我依旧像是风中的枯叶簌簌发抖。
后来我被迫瘫坐在船舷旁边,死死抓住白色的栏杆,这才不至于把自己晃进海里去。
不只是我,一旁甜蜜的黄先生和她的女朋友也是如此,后来连教练也满口嚷冷。我只穿了一件潜水服,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把头埋进膝盖。就在我的双眼沉入自己制造的阴影中的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了一双被海水泡的发白的手。
那手正紧紧攥着我的脚腕!
“啊!”我下意识往前一蹬,踹到了前面扶着我的教练的脚踝,然后那股寒冷的湿气突然就消失了。
太阳重新从乌云里钻出来,被我踹到的教练揉了揉自己的脚腕,露出潜水衣下面一条红色的链子。
我赶忙跟他道歉,见我盯着他的脚踝看,他笑了笑,说自己是本地人,这里的传统是出海的水手都要用红绳拴住脚,这样才记得回家的路。
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我的花眼,资深的老教练说海上的天气经常这样波动,没人能摸清它的规律。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情形不适合潜水,在他们看来极端的天气变化就是大海给人的警告。
他提议我们换个地方,不远处有一片很好的珊瑚礁。水浅安全,我们把船停到那里,大家下去浮潜看鱼玩儿,明天再去“澳大利亚沉船”。
我们三个都同意了,教练去找船长准备改变航线,可是好久都没见他出来,过了一会儿驾驶室方向传来争吵,还没等我们靠近就看见船长满脸惊慌跑出了驾驶舱。他双手上下挥舞,跟其余几个教练大声叫嚷着当地的土话。
我、黄先生和他的女伴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船突然提速,我被晃的摔倒了甲板上,和黄先生的女伴滚成了一团。好不容易稳定住自己,我找到老教练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却得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船上的设备失灵了!
更加奇怪的是,其实刚刚离开岸边的时候,船长就接到了大风预警,今天不适宜航行要求所有船只即刻返航。船长马上就准备掉头,但是不管他怎么摆弄,这艘船都固执的顺着预定航线加速行驶。
甚至连船上的通讯设施也全部失灵了,我们跟陆地失去了联系,这些都是已经发生很久的事情了,期间船长试图从驾驶室出来告诉我们,但是舱门不管如何拉动,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别住了,撞都撞不开。
直到刚才教练过去商量改航线的事情,轻轻一拉门就开了,毫无问题。两人这才发生了争吵。
此刻根本没有人可以左右船只的航向,它固执地要把我们带向“澳大利亚沉船”的位置。
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船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安和惶恐,船长在第20次试图停下发动机失败之后,也颓然坐在驾驶舱门口,望着无边的海面发呆。
“滴答,滴答……”细微的声音从我的斜后方传来,我用余光扫了一下,发现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等我转过脸去,那人又消失了,但是“滴答”声还在继续。
我只好继续用余光去观察,这次看的清楚了一些,那是一个臃肿的男人,眼珠已经完全变白,他呆呆站在船舷一侧,像是在观察我们船上的人。
他鼓胀的皮肤不停向外渗水,水在他脚下聚集成一滩。一条小丑鱼从脚踝处钻出,落入男人脚下那滩水里消失不见,接着钻出两只蠕动的蓝色海星和一只发着诡异橘色光芒的水母。
海星剥开男人小腿的皮肤,惨白的表皮下,是寄生了无数藤壶的骨头,我甚至看见了一条手臂粗细的海鳗,正用利齿啃噬藤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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