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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一章 国强其人 一

这是一个小山村,很小很小,小得根本不为外人所知,名字叫作苦竹村,人们常说,依山傍水之处就是好地方,这里却无水可傍,屋后的青山早就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容颜,自从实行责任制以来,村子里面的人就都只顾着自己个人的算盘,于是,山上所有的树木便在短短的的时间里全部败光了,能够做料的,成了儿子的家具,女儿的嫁妆,不能够成材的,有的进了自家的灶膛,化作袅袅的炊烟,没入空气之中。有的则是被肩膀挑到街上换了盐醋之类的生活用品,只有那几棵长在陡峭石岩上,老得空了心的大树侥幸活了下来,却也被刀砍斧剁得孤零零地单剩下了顶头,在山风中左右摇晃,看着怪可怜的,令人心酸不已。

村子最显眼的标志是两棵老古树,一棵是大樟树,它正在村子的中心,另一棵却不知道名字,村子里面的人称它叫作糖仔仔树,因为一到夏天,它就能够结出那种像手指头般大小,一簇簇,红艳艳的果实,成熟的时候,采摘下来放进嘴巴里面,轻轻地一咬,果汁满溢,味道很甜,确实如糖一样,很好吃的。谁也不知道它们有多大的年纪,就连村子里年岁最大,明年就做八十大寿的国树雄也说不清楚,因为老一辈人没有传下来,据国树雄自己说,在他懂事的时候,那树就已经有那么大了。

老樟树的树干粗得四个青壮小伙子连手都抱不过来,枝叶为了阳光尽力地向外伸长,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树冠,荫天敝日的,树杈上也因为年深月久竟然长满了蕨,它们吸着老樟树的营养居然也长得壮巴巴的绿色一片,煞是喜人的模样。老樟树的皮饱经风霜的洗礼,变得很粗很粗,裂开成一片一片的,黑黑的,用手稍稍用力一点就可以把它从树上抠下来,露出里面的淡棕色。人们在它的周围建起了一座连一座的泥砖瓦房。

转出村口,是一条坑坑凸凸的大路,这是一九六八年人民公社大炼钢铁时为了运送山里的木材而修建的,弯弯曲曲的,蛇一样穿梭在稻田的中间,蜿蜒五华里土路,直达湘江河边,在那里,就是全乡村的中心,以乡政府,卫生院,电影院为中心,发展成一条非常热闹的农村街道。

村口路边有一口好井,那井确实非常的好,寒冷的冬天,它水暖冒热气,炎热夏日则浸凉冰牙齿,还带着一丝丝甜味,你若是喝一口,那真是全身舒畅,无法形容。水好名也好,叫作枇杷井,其实它旁边并没有什么枇杷树,也许是以前有吧,村子里的人都在这里挑水,洗菜,洗衣服,谈天说地,或者发布乡里,街上的所有过去的,又或者是临时的,鸡毛蒜皮的新闻,博取惊奇。

村子里人不多,三百多口分开两边山脚安家,隔开田垄就喊得应的,人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

全村同姓一个“国”字,按仁,义,礼,智,信来排辈份,村子里现时年岁最高,辈份也最高的是国树雄,老头子福气很好,家中已是四代同堂,两个儿子浩平,浩安,一个女儿嫁了个乡政府的小干部,她便也跟着沾光,在乡政府里面当厨师。

阴历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了,特别是早晨,更加冷手冷脚的,太阳的热力虽然微弱,但它仍然可以驱走些许寒冷,让人感觉到一点可怜的温暖。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大约九点多钟吧,大家都端着碗到外面一边吃饭,一边晒太阳。

“玉莲,听说那个在达生铺子里做衣服的女师傅,是你娘家那边过来的,是不是啊?”国浩平往嘴巴里面扒了一口饭,这样问自己的大媳妇甘玉莲。他掇了一张小矮凳坐在晒谷坪中央,不时地往站在面前的孙子嘴巴里喂饭菜。

他的大媳妇甘玉莲端着碗刚刚从自家门口出来,听到公爹的问话,急忙点头答应。

“噢,是这样的,你哪天有空到街上去,帮我问一下,看她收不收徒弟。我想送阿强去学裁缝,有一门手艺,也可以包他后半生,他现在这个样子呆在家里面不是个办法。”国浩平的话一落音,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阿强的身上,阿强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四周迅速地扫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吃饭,什么都没有说。

国强,是国浩平的小儿子,一张年轻的脸庞,国字形,像极了父亲的相貌,端端正正的,两道黑眉毛略显粗大,那双眼睛自有一股摄人威力,鼻子也配合得恰到好处,嘴巴是时常抿着的,不大爱说话的人。他今年刚刚二十二岁,人年轻,却已经是满头的白发,其实,他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变故出在三年前。

他是一个残疾人,右脚因为车祸锯掉了小腿,因为假肢配得很合适,所以平常走路,若是不特别注意的话,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学手艺当然是好,就是不知道阿强的意思怎么样。”甘玉莲答应了,可是她怕兄弟阿强另有想法,到时候自己去说好了,而他本人却不去,那岂不是空忙一场?

“去就去咾,反正在屋里也没有什么事做。”国强这句话答得有气无力,明显的有些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已经吃完了饭,倒拿了碗筷进火房里面喝水漱口,家里养的大黑狗紧紧地跟随着他,尾巴一摇一摇的想要乞食。

母亲蒋凤英听了他这句话,很不满意他那个样子,在他背后给了他一顿啰啰嗦嗦的训斥。

母亲的训斥令得国强正满心懊恼,无从发泄,只有忍着,这个时候,隔壁传来喊叫他的声音,那是国谋胜的女儿国美玲。

“强哥,有你的一封信,我阿爸今天早晨从乡政府带回来的,你等下过来拿。”

国谋胜是队长,和国浩平两家几十年的邻居,好得有如一家人般,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子国江夫妻上半年已经去了桂林,有个姨妈在那边开店,叫他们过去帮忙。

家里面就只有国美玲一个人,国强过去的时候,她正在炒菜,满火房里都是好闻的葱香味。

“好香啊,煮什么菜吃?”国强在门外面就打招呼,然后问她:“美玲,我的信在哪里啊?”

“信在我房里,等我洗下手再拿给你,莫急嘛,不会吃了你的,放心好了。”姑娘嘴动手不停地洗了几下,然后又倒了大约半桶水到另外一个锅里,说是要煮猪食的。

“看了地址没有,知不知道是哪里寄来的?”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姑娘动作麻利地忙碌。

“上面就只有我们这里的地址和你的名字,我不知道是哪里寄过来的。”国美玲已经忙完一切,便招呼国强跟她一起去自己的房间。

姑娘的房间自然布置得别有特色,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清清爽爽使人悦目,当然,农村人到底比不上城里人阔气,没有太多的摆设,他们只讲究实用,所以就显得简洁多多,大抵一床一桌一柜而已,再加上那么两三个坐凳,可以落座,如果家里面稍稍富余一点的,增添上一部缝纫机,算是很不错了。

房间里面好象洒过香水似的,有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国强抬眼望桌上,没见到信,转过头再看缝纫机上面,也是没有,便问国美玲把信放在哪里。

“看下你的本事咾,猜一猜我放在哪里,猜得到的话,就拿给你,猜不到,那你就莫想要。”姑娘玩笑着向床边走去。

“一人藏个宝,十人寻不到,你就莫开玩笑了,我回去还有事要做的。”国强嘴动眼不停地四处搜寻了一番,却是不得结果,估计是在床上了,便向前走了几步,挨近床边,向着国美玲伸出手掌,要她拿出信来。

“要我拿出来也可以,不过我要先看一下是哪个写给你的。”姑娘漂亮的眼睛看着国强。

“不行!人家的私信,你看什么!快拿过来。”国强已经到了她面前。

国美玲嘻笑一声,顺手掀开枕头,拿出信来在国强的眼前扬了一下,随之又迅速地缩回了手,看着国强,俩手一拢,作势要撕信的样子,显出少女的调皮。

国强急了,冲着她巴掌扬得高高的,叫道:“拿来吧,要不然,我打你的噢。”声音显得有些着急。

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各人的性格,清清楚楚。

“你打我?那还有王法?嘿——”姑娘脆生生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粉脸生辉,真正漂亮。她将身子闪开了一些,索性将那封信撕开了半角,继续逗他。看她那个样子,国强大惊,心里一急,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抓住了她拿信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他用力过度,还是国美玲故意拖了他一下,两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信,终于到了国强的手里。

姑娘从心底里是很喜欢国强的,只是从未对他明说过,而国强也许是自卑吧,却总对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坐起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嗔怪他用力太多,捏痛了她的手,国强的脸红了一下,侧看她一眼,明白她是在撒娇,便不再理她,顾自撕开了信封,抽出信来看。

信纸是有两张,内容却只有一页,确切地说吧,仅仅只有半页文字而已,还没有看完,国强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形状,好象有什么祸事临头的样子,他禁不住心里面的慌张,嘴巴里面竟然嘘出声来。

“强哥,你做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信里面写了些什么啊?”国美玲发觉了国强的脸色不对,她一直都在注视着他的,连续问道。

“噢——,没有什么,是同学写来的。”国强心里面猛登一下,没有敢再看那封信,他怕姑娘挨过来看见信里面的内容,掩饰地朝着她讪笑一下,努力迫使自己恢复平静,可还是抑制不住,声音还是有点颤颤的。

“不对啊,强哥,你骗人的吧,刚才我看你脸色很难看呵,你把信给我看看是哪一个同学写的。”说着话,姑娘站了起来,快步到了他的面前,向他伸出手。国强推诿着将信随便折拢想塞进衣袋,谁知道国美玲比他快,看准了,一把便抢了过去,她明白原因就在信里面,国强连忙阻止,想要再抢回来,但是没有成功,国美玲已经跑出了房门。追是追不上的,他只好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随她看了。

国美玲看不了几行,脸色也是变了。“是哪一个做鬼事,写了这封什么信给你,好吓人呵。”她也因为心里面害怕,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

“不要管它,拿来给我,一把火烧了,一定是哪个吃饱了没有事做才写这样的鬼信,不要理它!”恢复了一阵,国强已经平静,在姑娘面前,他拿出了男儿本色。

姑娘家却总是担心与胆怯一些的,她说道:“强哥,会不会当真跟它写的一样,如果不照办,会对你不利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偏就不信它有鬼上门。”国强并不相信那些。

“强哥,我看还是照它的意思去做吧,随便抄它几封发出去,花不了几块钱的,我可以帮你的。”国美玲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向来就不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况且你叫我做,写给哪一个呢?给自己的亲戚朋友,让他们也和我现在一样,将这样一封无头无脑的鬼信在心里面留个阴影么?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我偏就要断了它,看有什么祸来!”

“可是强哥,我有些怕呵。”

“你怕什么?信是写给我的,就是有什么事情,也只会落在我的脑壳上,关你什么相干?况且那些都是鬼话,不要相信,一把火烧了,点事都没有!”国强虽然心里面隐隐忧愁,口里却坚强,问国美玲火柴在哪里,他要烧掉那封信。

“是不是拿过去告诉你家里,看看他们的想法。或者等一下我阿爸回来,让他看一下,他是队长,见过的事情多,大家在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人多方法多,可能会更好一些。”国美玲已经拿出了火柴,嘴巴里面仍然还在劝他慎重考虑,虽然明知道他是不会改变的。

“不了,何必闹得人人都知道呢,有什么好处?况且若是我阿毑知道了,肯定又要担心死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还有爷爷,恐怕到时候又多出很多事情来。”国强说道。

“可是我怕自己到时控制不了,失口说出来,那可怎么办呵?强哥。我很担心。”

“我已经说了,不要怕,我自己都不担心,你怕什么呢?”国强拿过火柴划燃了点着那封古怪的书信,看着火苗不断地窜动,看着它渐渐地化成了灰烬,才放下心来。末了,再三叮咛姑娘,千万要保守秘密,不要让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姑娘看着他的脸,半天没有动。

大门外边突然响起国谋胜那宏亮的大嗓门,声音很急,国强和国美玲两个人都惊跳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向外奔,国强在后面顺手将她的房门扯紧。

等国强赶到门口时,国谋胜他们已经到了大门外的晒谷坪,只听得国美玲焦急地连问母亲出了什么事情,却得不到回答,她的母亲陈湘云只是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看她身上满是泥污,脏兮兮的样子,估计是在哪里摔伤了。

“就在陡坡脚涧子边,鬼知道她是怎么搞的,从那里跌了下去,跌得个全身都是泥巴巴的,不知道脑壳跌伤了没有呵,要是把个脑壳跌伤了啊,那就麻烦了,皮外伤倒是小事情。”国谋胜回答说,另外一个村人也证实,是他帮忙一起扶陈湘云回来的。

听得国谋胜那急促的大嗓门,国浩平夫妻,甘玉莲,国强的妹妹国香玉,还有好几个隔壁的邻居都赶了过来,探看出了什么事情,一见那样的情景,大家帮忙,搀的搀来,扶的扶,把个病人弄到了堂屋里面,拿把竹躺椅来躺下,免不了大家又是七嘴八舌地乱问究竟,乘着妇女们帮忙病人换洗的时候,国谋胜匆匆忙忙地进厨房扒了几口饭菜,急着又跑出去叫人来帮忙,病人必须要到医院去诊治的,她那个样子,走不能走,背不能背,只能够抬着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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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5/16 19:0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