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轩冷笑一声，抬脚将一旁的桌子踩得咯吱作响，朗声道：“鬼工球是我祖上传下的独门秘技，空口无凭，我还说你抄袭呢。”

谷川佐听了竹中友江的翻译，当即站定，面露严肃地说了一串话，竹中友江听了，脸上露出微妙的笑意，道：“谷川先生以家族名誉发誓，这种雕刻技艺是谷川家族独有的，并且他有一枚祖先流传下来的六层鬼工球在瀛国家中保存完好，只要给他充裕的时间，他就能请人拿来那件六层鬼工球充当证据。”

“好，我给你充裕的时间……”唐明轩心里窝火，当即一张口答应下来，话说一半，傅嘉年忽而起身，打断了他的话。

“七天。你们拍一份电报过去，从瀛国来荥州，七天的时间足够了。”

唐明轩猛然觉醒：如果让谷川佐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恐怕他都能仿制出一个所谓的“祖先流传下来的六层鬼工球”，傅嘉年限制了时间，就算谷川佐进行仿制，匆忙之间说不好会留下什么破绽。

他看了傅嘉年一眼，本想目光交流一下，却见傅嘉年的目光避开了他。

竹中友江点头道：“好，那就七天。”

“七天后对簿公堂，请你们务必拿出证据。”

傅嘉年说完，带着一众军官离开了七星楼，唐明轩见他这么生气，有点无措，禁不住担心起陈煜棠的事来，赶上去走到傅嘉年身边，问道：“傅先生、傅少帅，我们说好的事儿还算不算数啦？”

傅嘉年权当没有听见，径自坐上了车，唐明轩不死心，拉住车门不让他闭合，继续道：“我说了没有抄袭就是没有抄袭，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旁边过来两个士兵要把唐明轩架走，傅嘉年摆了摆手，两人只好退下，由着唐明轩在这里捣乱。他坐在车里，抬头看了眼唐明轩，面无表情道：“你不要得意。祖上的事情，过了多年，你现在未必就能弄得那么清楚。”

唐明轩怔怔松开手，看着傅嘉年关上车门，绝尘而去，当即愤愤一脚踢在路边的残雪上。

竹中友江自后头出来，笑道：“唐先生，你要是不想把这件丢脸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我劝你现在就承认，我们可以为你保守秘密。”

唐明轩冷哼一声，将一双拳头揉得劈啪作响。

“今天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是吗？别看你是瀛国的，快走，再不走我照揍不误。”

七星楼的老板见唐明轩脸色不善，赶紧出来劝阻，低声对竹中友江道：“这位先生，你可别招惹他了，他……唉，有句话你可能没听过，‘大事小事警署报，不如明哥一声笑’，说的就是你面前这位。”

竹中友江见着唐明轩一脸痞气毫无违和，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瞪了两眼只好带人离开回到中灜文化交流协会。

一进门，竹中友江便将谷川佐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赞许道：“谷川，今天表现不错，要不是你随机应变，我们将失去万国博览会参赛资格。”

谷川佐谦逊低头。

“最应该感谢的人是竹中君。因为竹中君的巧妙设计，这场比赛我们永远不会输。”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原来，多日之前，竹中友江就制定好计策——最后的这场木雕比赛赢了就罢，如果输了，不管唐明轩拿出的是什么作品，都会被谷川佐指责抄袭。

谷川佐从怀里摸出那张原本应该留在比赛现场的制作草图，叹了口气。

“没想到中国还有这样精巧的技艺。我情急下说了六层，不知道……”

“谷川，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竹中友江忽然收敛了笑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谷川佐的肩膀，语调里半带托付半带威胁，“不管怎样，必须雕出六层鬼工球。我们会馆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谷川佐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点头答应。

当晚，谷川佐开始闭关，将自己绘制的那张三层鬼工球制作草图反复研究。他在比赛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个投机取巧的方法——雕好从大到小的七个镂空球后，用一把快刀把这些镂空小球全部整齐剖开，然后把镂空小球按照一层套一层的方法粘好。这样一来，因为切口规整，粘合的地方很难看出破绽，假的鬼工球便诞生了。

只是当时比赛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他才不得已，硬着头皮按照规矩仿制了唐明轩的鬼工球，也因为不知道其中的关窍，败给了唐明轩。

但这回，谷川佐有了充足的造假时间，他为了使自己“祖上会制作六层鬼工球”的谎言更加圆满，用了一夜的功夫，绘制出了六层鬼工球的制作草图，将鬼工球的花纹设置得更加繁复多变，尔后马不停蹄地根据图纸着手雕刻。

七天后，两方按约定来到审判厅。

谷川佐早已到了，唐明轩一到，就看见谷川佐倨傲的面孔和法官桌上拳头大小的六层鬼工球。

竹中友江在一旁，也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唐明轩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阔步走到谷川佐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嘻嘻地对着身后傅嘉年指派来的一名懂瀛语的军官道：“请帮忙问问谷川先生，他脸色这么差，七天里应该熬了不少夜吧？”

军官将他的话翻译出来，谷川佐听了，脸上一沉，用一双怨毒的小眼睛盯着唐明轩，不知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唐明轩毫不在意，转悠回傅嘉年身边，问道：“傅少帅，如果抄袭成立，友谊赛就要算是中瀛那个什么协会赢了，并且得到万国博览会参赛资格，是吧？”

“不错。”傅嘉年被他问得不耐烦，漆黑的眼里露出一抹焦躁的神色，压低声音提醒道，“不光如此，你的家族也要被扣上抄袭的帽子，永远在荥州抬不起头来！你到底有没有……”

唐明轩不等傅嘉年说完，就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不用着急，我要看看他要出什么招式。到时候见招拆招，总归是有办法的。”

“你倒是心大，只怕什么事到了你那里，都不值得放在心上。”傅嘉年蹙了蹙眉，脸上担忧难掩。

在法官的主持下，由谷川佐先行发言。

谷川佐当即自信满满地开始陈述，他说一句，竹中友江就帮他翻译一句，字字铿锵。

“这枚六层鬼工球是我祖父留下来的，一直当做宝物一般，妥善地保存在家中，如果不是遇到了抄袭这样让人愤怒的事情，我是不会贸然将它请来作证的。”

“那天比赛的时候，你们也看见了，我的技艺生疏，完全不可能在短短的七天里仿制出这么雕工精巧的鬼工球。唐明轩刚刚还有意来污蔑我，更加不可原谅！”

……

谷川佐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在场的法官一开始只是肃然看着他们，渐渐开始随着谷川佐的话语微微点头，眼里流露出同情之意。

唐明轩听了谷川佐的诡辩，也不着急，安静等对方逐条说完，这才咧嘴笑道：“你们辩解得那么卖力，肯定很想参加万国博览会吧？好巧，万国博览会我也想参加。况且……家族的名声更重要，我更不能撂下。”

竹中友江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问道：“唐先生，你好像很喜欢讲究证据。我们的证据已经拿出来了，既然你还要质疑，那有什么你家没有抄袭谷川家族技艺的证据吗？”

唐明轩伸手在衣领里掏了掏，在肃静的审判厅上，他的动作实在有些不太雅观。傅嘉年本来很为他揪心，现在看了，知道唐明轩有了化解的法子。随着心中大石落下，傅嘉年的眉心也一下子舒展开来，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唐明轩掏了半晌，总算将东西解下来了，放在手心里，是一个木制的小圆球。

大家都愣了愣，谷川佐率先嘲笑道：“这么小的东西，你难道也要硬说是鬼工球？好，就算它是一层鬼工球，还有吗？”

唐明轩惊讶道：“谷川先生，你可看好了，这个还不足以证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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