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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月楼行风月事,这里的老板娘俗称老鸨,这里的姑娘们通常卖身不卖艺。
今晚,老鸨和姑娘们貌似因为精神方面受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刺激,导致面部表情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些些的扭曲。
来了个豪阔的俊俏公子哥儿用大手笔包了全场,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好事。可是,如果那公子哥儿的同伴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和一个大腹便便的和尚,而且小姐与和尚竟一头扎在脂粉堆里左拥右抱胡吃海喝玩得比公子还尽兴还疯癫的话,恐怕就要对楼里全体同仁的承受能力提出不小的挑战了。
不过好在,此地所有人的专业素养那是相当的过硬,伺候得客人们那是相当的舒服。
大和尚穿僧袍,戴佛珠,剃光头,自称法号无痴。
对这位佛门弟子的人生可用一句话概括:出家人该做的事情一样都没做,不该做的事情一样也没拉下。
鉴于他的小日子向来是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弄得那小身段也是非常的滋润,胖乎乎怪可爱的。所以我和夜墨一般都亲切地喊他‘死胖子’,有的时候会更加亲切地喊上一句‘无耻死胖子’。
该秃驴自五百年前与我们机缘巧合之下有过数面之缘后,便时常在周围神出鬼没,总是一不留神便能看到那圆滚滚的猥琐身影。而且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吃饱喝足玩爽后立马抬脚走人,从不付账。
其实,我记得最初见到的无痴并不是这幅样子的。
那会儿的他还不叫无痴,小身板瘦瘦高高的一点都不胖,小模样细眉细眼唇红齿白长得很是漂亮。且永远一副谨守清规戒律的自持模样,是个标准的冷情冷性的禁欲系小和尚。
何曾想后来再见时,与世无争的俏和尚变成了斩妖除魔的活金刚。再后来,就成了如今这个面目全非的死胖子。
所以说,岁月这把杀猪刀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谁也不知道一刀下去究竟会宰出一头什么样的猪……
想到这儿,我忽地便有些莫名的感慨,爬起来晃到和尚旁边,揪揪他下巴的那几层肉:“胖子,老实交代,你把人家鸟人小姑娘给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就随口忽悠了一下。”
我表示鄙视:“你是出家人呀,怎么能骗人呢!”
醉得七荤八素的大和尚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美貌头牌,嘴里叼了个羊腿,拉着我钻到桌子底下,抱着桌腿眼泪汪汪的一声哀叹:“我这也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啊妈的!”
我顿时便来了精神:“来来来,快把你的倒霉事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夜墨一听,也非常具有娱乐精神的爬了过来,和我们一起挤在小小的圆桌下,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半敞着衣襟。
我努力把视线从他那销hún的锁骨上挪开,专心听和尚讲故事。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善良。”胖子以结论做开场白:“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看到个小丫头,抓着个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只由鱼变成的鸟,这种神经病问题当然会被凡人当成精神病。我瞧了挺不忍心的,就劝她,你可以从鸟变成人,那鱼当然也可以变成鸟,这种变来变去的法术稀松平常得很,你用这种法子来找也太大海捞针了点儿。没想到她却很肯定的坚持,绝对不是用法术变身。而且还说那条鱼大得很,一开始她歇脚的地方以为是个海岛,结果却只是他的一片鳞。”
我震惊地‘哟’了一声:“难道是……”
胖子一摊手:“我猜是。”
夜墨灌了两口酒,摇头晃脑的抖书袋卖弄学问:“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我拿过夜墨手里的酒壶,也给自己灌了两口:“可鲲鹏乃是天地初开便有的怪物,相传早在几万年前就不知道跑哪隐居去了,又怎么会和那最多几千岁的小鸟人有关系呢?”
“谁说不是呢!”胖子也想来枪酒的爪子被我拍开,只好气哼哼地撕了条羊肉嚼着:“我完全是抱着提点后辈的意思,好心告诉她,古往今来同时又是鱼又是鸟的就只有鲲鹏那一只货。结果万万没料到,这丫头居然就此缠上了我,非让我告诉她鲲鹏在哪儿。我说不知道,她立马就翻脸,逮着我的脑袋就是一顿啄啊……”
我很是同情地摸了摸他遍布青青紫紫的秃瓢:“所以你之前跟她说一路往南什么的都是骗她玩的?”
胖子抹了把辛酸泪:“不然还能怎么办?她都啄了我好几天了,再啄下去,贫僧脑袋上的疙瘩就和佛祖的一样多了!”
“……可她如果死活找不到的话,不是还要回来啄你?”
“那就是她的心不够诚,缘分不够深,和老子有个屁的关系!”
我和夜墨异口同声:“无耻!”
无痴谦逊含笑:“客气。”
两只妖怪和一枚和尚在风月之所的桌子底下醉成一团,我枕着胖子软绵绵的大肚子:“你们说,那姑娘究竟为什么要找鲲鹏呢?”
“这么玩命的找人,不是为了情就是为了债。”胖子哼哼:“找人的如果是个女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情债。”
夜墨的脑袋和我枕在一处,侧了个身将我搂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我的发梢,懒懒地回了句:“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种形容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说法,飞鸟和鱼。”
鲲鹏三千年为鱼,三千年为鸟。
这么一来,倒似乎可以脑补成一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狗血爱情故事之妖怪版。
一只鸟遇到了一条鱼,并且相爱了。可是一个海阔一个天空,似乎有些不利于组建家庭共同生活维持社会和谐稳定,而且这种分居矛盾还是不可调和。
眼看着感情即将面临危机,鱼终于对鸟说了一个秘密,其实自己是个拥有双重种族的存在,过段时间就是鸟了,到时候便能和她一起筑巢生蛋。
然后幸福的鸟就一直等啊一直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姑娘居然对鲲鹏这种活在传说里的知名怪物全无所知,居然还拿着那些非人类范畴的问题跑去请教人类……”我感慨万千着摇头叹息:“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现在的年轻妖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夜墨附议:“看来如果不是天生傻,就是常年宅在深山老林修炼给修傻了。”
“不过,鲲鹏又为什么后来要玩失踪骗得一个姑娘傻等呢?而且还是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姑娘。说真的,他就算是做人家的八辈祖宗都嫌老啊。”我随便嘀咕了几句,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最后总结陈词:“只能说明,这老不死的怪物真是又渣又贱又重口!”
夜墨哼了一声:“这只是再一次的证明,跨种族恋爱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戳了戳胖子的肚皮:“喂!说你呢,听到没有?”
胖子以如雷的鼾声作为回答。
“少打岔,说的是你!”夜墨用下巴使劲磕了磕我的额头,咬牙切齿:“总而言之记住了,妖怪就应该也只能和妖怪在一起,不是一个品种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龇牙咧嘴地捂着脑门推开他的脸。
他仰面朝天躺了一会儿,在我几乎睡过去的时候,带着满是醉意的鼻音很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我都那么爱你了,你就爱我一下,不行吗?”
我莫名的心中一顿。
在周围如末日狂欢般的纸醉金迷中,眼下所置身的小小空间竟显出一种仿若世外桃源般的静谧,于是蓦地便有些恍惚起来。
原来,这样和夜墨日日相对暮暮相伴的日子竟已在不觉间,弹指近千载。
自蛤蟆绿豆看对眼了的那一刻起,他便带着我满三界的到处游逛,哪有热闹往哪钻,心情好就捧捧场,心情不好就添添乱。他偷窃我就放哨,他打架我就掠阵,他放火我就添柴,他找姑娘我就去寻小倌……
我俩堪称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狼狈为奸合作愉快。
然则,人间朝代几经更迭,天庭势力数度交替,就连阎王的老婆都换了三个,我与夜墨之间却依然还是维持着发于情止于礼,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崇高境界。
而事实上,他对我始终很有想法,我对他的想法也时不时会澎湃一两下,只不过,却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临门一脚,也不知究竟是他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还是我和他的性别不合适的问题……
此时此刻,看着这张似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伸手便可触及的俊朗侧颜,我不由得低声发问:“那你说,怎样,才叫爱上了你呢?”
夜墨闻言,猛地转过头来。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瞳孔深处仿有异光闪烁,一瞬不瞬地望了我片刻,随即忽然凑到我胸前用力抽了抽鼻子,露出一脸的嫌弃:“萧遥,你浑身都是羊膻味,臭死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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