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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瓮羔之藏娇

  文叔叔开了一家古董店,收藏文物既是他的爱好,也可以为志怪掩人耳目,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古董店的名字叫雅事,店面不大,东西不少,摆放不像一般店铺分门别类,而是随意的摆在柜子或者架子上,古玉旁边放着一件瓷器,书画下面是个香炉。不拘一格,但却错落有致,让人有目不暇接的感觉。

  如果是内行人的话,应该会觉得惊喜不断吧,可惜我并不懂古玩,也只能看个热闹,苏默四处摸摸看看,不时品评两句。

  他才放下一个瓶子,又跑去放在门口看一个鼎,那东西是石头的,但三个足非常矮,几乎贴着地。

  “文叔呢?不叫他出来?”我问道。

  “别急,老头儿肯定在后头偷懒呢,他对他这些东西宝贝着呢,一会儿就出来了。”苏默说话的时候还在摸索着鼎上的铭文。

  “嗯,商代的时候青铜技术逐渐成熟,石器已经越来越少了,只有周边的一些部族还在使用石器,这件东西铭文古朴大气,应该就是商朝晚期的,最晚也超不过西周。”苏默说的煞有其事。

  “小崽子瞎说什么呢!还西周的,那是上周小欣在网上买的花盆。”文叔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你们家西周的玩意儿放门口啊?”

  文叔个头不高,穿着一身唐装,长相一般,但精神很足,面颊红润,有点酒糟鼻子,长了一对元宝耳,只有头发雪白,梳得一丝不苟,看不出年纪,每次看到他,我就觉得如果我不多健健身,可能活不过他。

  “额……”苏默一时语塞,强行争辩道:“万一你就是掩人耳目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文叔道:“小秦来了啊,还让你跟着跑一趟。”

  “嗯,来了。”

  我虽然知道这事就是他安排的,但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反而苏默叫嚣:“哪就小秦了啊?完全无视我了啊!”

  “小秦你坐啊,我给你们沏茶喝,让你尝尝文叔这普洱。”文叔笑呵呵的说道。

  “茶我不太懂,好茶就别浪费了,我喝水就行。”我并没有坐下,反而吧手里的相机递给文叔。

  “您看看这个。”

  “喂!”苏默跳脚。

  文叔终于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哦…”苏默耷拉着脑袋,把暂不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

  文叔从柜台下面拿出个茶叶罐,道:“你们说说这趟的情况,正好我给你俩烹茶。”

  店里的桌子上有整套的茶具茶宠,都是文叔平时招待客人用的,沏茶这事我帮不上忙,文叔手脚也极其利索,我和苏默把郝云家里看到的情况跟文叔说完,茶已经泡到了第二泡。

  不大的房间里茶香四溢,文叔这里几乎都是传统家具,不见什么现代气息,空气中流淌的仿佛不只是茶香,还有又悠沉沉的岁月,透过毛孔吹进身体里,尽管我不懂茶,但整个人也沉静了下来,叙述的时候似乎那份惊心动魄的恐惧也淡了。

  喝茶说话的功夫,文叔也翻看着照片,别看他穿着家具都古色古香的,用数码相机也溜着呢,放大缩小什么的都相当熟练,就我跟他有限的几次接触来看,有时候我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不会的东西。

  文叔脸色越看也越凝重,最后放下数码相机,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轻声叹了口气。

  “唉……竟然是它。”

  “文叔,你认识这东西?”我问道。

  “嗯,是一种很古老的邪术。”文叔道。

  镜子冲我笑着说:“你看,我就说是邪术吧,不过这邪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文叔放下茶杯,说道:“这种邪术叫‘瓮羔’,是源自古蛮国的一种术法,而且很早就失传了,所以也难怪你没听过。”

  我们没打断文叔,都静静地等着他接着说。

  “这种术用的坛子都是特质的,烧制的时候就要在上面烧出咒文,那些文字是可以与魔沟通的,大致意思就是献祭祭品,请求魔神达成自己的愿望。”

  文叔放大了图片,上面的符号就格外明显。

  我听文叔这么说,又想到西方的黑魔法中也有类似和恶魔达成契约的魔法,说白了恶魔都是人心的欲望,而当欲望战胜理智的时候,人就会成为欲望的奴隶,所以有的牧师曾说“与恶魔成契,开始即是终结。”

  “契约就是婴儿?”苏默问道。

  文叔点点头,接着说道:“嗯,确切的说是还没出世的婴儿。”

  “没出世?”我回想当时的情景,三影鉴里看到的那个孩子确实太小了,我甚至把他当成木偶。“原来是胚胎。”

  “对,孕妇怀胎三到七个月之后,剖开孕妇的肚子取出已成人形的婴儿,这就是瓮羔中的羔,也是这种术的献祭之物。”

  文叔的声音虽然依旧四平八稳,但我和苏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残忍,到底要达成什么愿望,才能对一个孩子如此残忍?

  “接着要将胎儿的眼睛挖出,而且这个过程中胎儿不能死。”

  我才喝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古代尤其是先秦时期,很多方士都不拿人当人,用处女心,小儿脑炼丹的也大有人在。”苏默的声音有些低沉”这群人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他人,还妄想得道成仙,都是白日做梦!”

  我咽下了茶水,点点头表示理解,说道:“秦始皇焚尸坑儒,活埋的好像就是这些术士吧。”

  文叔道:“对,始皇帝求长生之法,术士们的方法大多残忍无效,尽是欺世盗名之辈,所以嬴政下令将术士坑杀,后世儒生为了突现嬴政残暴,自己改成了焚书坑儒。”

  我说道:“无论是秦始皇焚书坑儒。还是中世纪对巫师的火刑,现在都只一味的说他们蒙昧无知,在当时来看,也都各有原因啊。”

  “是啊,人太擅长嘲笑过去。”文叔也跟着感叹了一句。

  “那挖眼之后呢?”苏默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文叔又添了一回水说道:“挖眼之后,将其捣烂,混合婴儿血液再配十三种药材,把混合物均匀的涂抹在咒文之上,涂抹的时候务必心念愿望,之后在家中供奉瓮羔,日夜与魔神诉说心中愿望,若心中有一丝恐惧反悔之意,就会被魔神反噬。”

  我对文叔说的这些话还是半信半疑,所谓魔神的说法,可能只是一种心理诉求过盛之后造成的自我心理暗示,不过那个婴儿的笑容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虽然我一时无法转变过思维,但也知道恐怕文叔说的确实是对的,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

  “这个方法看似收益很大,其实有猫腻啊。”苏默摸着下巴说道“日夜供奉,心中不能有一丝怀疑,不要说普通人了,就算是修行高深的道士对三清祖师也没这么虔诚吧。”

  文叔道:“对,所以这种术还没怎么流传开,就已经失传了。”

  我说道:“郝运和何晓芸应该就是遭受了反噬,人类从远古的狩猎生活中已经习惯了居安思危和怀疑事物,我们心里其实都有利己的一面,想要毫无保留的信任某人都十分困难,何况还是一件东西。”

  “再说如此残忍的制作方法也会让他们良心受到谴责——如果他们还有良心的话。”苏默补充道。

  “你们说的都对。”文叔道。

  说话的功夫,茶又煮好了一泡,苏默给三人都又添满了茶,我端起茶喝了一口,味道清淡了许多,但总觉得就连茶中都多了一分血腥味,想到做瓮羔的婴儿可能是郝运自己的孩子,我就觉得有口气憋在心里,疏解不出来。

  “不过…”文叔说道“这种术也不是没人成功过。”

  “谁?”苏默瞪大眼睛问道,显然没想到有人可以完成条件如此苛刻的术。

  “你们知道阿娇吗?”文叔突然问道。

  “陈冠……”苏默脱口而出。

  “金屋藏娇那个阿娇吧。”我连忙打断了苏默。

  文叔淡淡的看了苏默一眼,鄙视之意毫不掩饰,他吹了吹手中的热茶,悠悠叹道:“龙虎山传人哟…”

  “咳,文叔,这茶不错哈…”苏默顾左右而言他。

  “阿娇与汉武帝刘彻青梅竹马,刘彻小时候曾经说过: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文叔小酌一口,总结性的说道:“金屋藏娇,典出此故。”

  “后来刘彻当上皇帝之后,非但没有兑现承诺,反而喜欢上别人而冷落了阿娇,据说后来在阿娇的住处发现了巫偶,汉武帝大怒,杀了牵连其中的三百多人,阿娇也被废至长门宫,并且余生都没再见到刘彻。”我记得这段故事上学的时候看过,但我也说不太清了。

  “嗯,那个巫偶就是瓮羔。”文叔说道。

  我又想到三影鉴中那个拳头大小的婴儿,确实很像一个造型诡异的人偶。

  “可是阿娇不得宠就是因为她无子嗣,她又是从哪弄得婴儿呢?”苏默问道。

  我只知道阿娇失宠,却不知道她因为无子失宠,苏默对历史的了解一向多于我。

  “阿娇当时召巫女楚服进宫,这个楚服就是个孕妇。”文叔开口说道,他微微一顿接着说:“而且楚服也是南蛮国人。”

  “这么说楚服是把自己的孩子做成瓮羔?”苏默的语气略带惊讶“她为什么呢?

  人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一切。”我说道。

  “财帛动人心。”文叔同时说道。

  “那郝运夫妻俩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可不像缺钱的人……”苏默若有所思。

  “这恐怕就得问何晓芸了。”

  “也是。”苏默并没在这上面深究,接着说道:“那阿娇的愿望是什么呢?让汉武帝对她回心转意吗?”

  “那你可把她看小了。”文叔悠闲的品了口茶,卖足了关子才接着说道:“阿娇知道无论自己还是卫夫子都不是刘彻心中最重要的,他身为一国之君,心中最挂念的当然是大汉山河,所以阿娇许愿有生之年大汉无难。”

  文叔的话我实在没有猜到,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女人可以为了自己爱的男人做到如此地步,这么想来后来阿娇的那首长门宫也就可以理解了。

  “唉……”苏默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汉武帝知道阿娇的心思,也许就不会惩罚她了。”

  听了苏默的话,文叔只是苦笑。

  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汉武帝觉得瓮羔之法太过残忍,所属牵连三百余人尽数处死,想要绝瓮羔之术,只有阿娇被发至长门宫生活,虽然废了她的皇后,但阿娇到死生活起居都是照旧按照皇后的待遇安排的啊。”

  “再说后世以长门宫代指冷宫就是因为阿娇,但在当时长门宫本是刘彻祭祀休息之地,之前更是长公主送给刘彻的礼物,其中奢华,说是金屋也不为过啊。”文叔道。

  “这么说汉武帝其实知道……”苏默说道。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文叔摇摇头,苏默起身又给茶杯里添水。

  这回三人都没在说话,我没有问文叔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总有他的办法,我只是没想到瓮羔背后还有这样一桩秘史,阿娇和何晓芸两个女人在我脑海中交错起来,我不知道何晓芸又是为了什么做瓮羔?里面的孩子会是她的么?阿娇和汉武帝被后人误会千年,那何晓芸和郝运呢?他们又有怎样的故事?我以为只要等何晓芸恢复了跟她谈一次就可以解除我心中的所有疑问,没想到疑问背后是更深的疑问。

  茶雾缥缈之间,两个女人的名字似乎交织在一起,就连口中的茶味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想喝酒。”苏默突然说道。

  “好。”

  “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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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16 17:3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