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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共室
上官渊才沐浴过,身上只披着一件寝衣,半敞着怀,胸前皮肤如玉似琼在灯火中明媚,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背后。他拄着手斜靠在桌上,懒懒散散的,半阖着眼睛,似睡非睡。烛火爆了个灯花,明明暗暗的映在上官渊的脸上,半是深沉,半是明媚,教人瞧不出深浅。
撕书小心翼翼的给上官渊拿布巾擦头发,生怕惊着他。此时已将午夜,万籁俱寂的时候,整个天水郡公府里都熄了灯,也就一些上夜的婆子家丁所在的门房还昏沉沉的亮着。他也不知道今儿郎君怎么了,到了这时辰还不睡,大半夜的非要洗头发,等这头发干了再睡,又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行了,下去吧。”上官渊睁开眼,头发已经半干不干了,撕书再怎么擦也无济于事,只能慢慢晾干,“你也睡吧,省得明儿伺候不好,还抱怨说睡得太晚。”
撕书忙赔笑:“小的哪里敢抱怨。”
“嗯,不敢而已,心里头还是想的。”上官渊笑着唾了撕书,赶人走。
撕书听话的退了出去。他家郎君从来不用人守着,连通常外间配的伺候丫鬟都不用,只乐意独居。撕书倒也不奇怪,当初上官家落到底的时候,只靠着永兴郡主那点宗室的名头,一大家子不也只能住个两进院?想要人伺候人都不愿意来永兴郡主府当下人,谁不躲得远远的怕被牵连了?要不是上官昭容如今起来了,又哪来上官家如今的情景。撕书是打小跟着上官渊的,跟着上官家苦过累过,自然又比别个不同。
上官渊慢悠悠的站起,推开窗户,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窗外栀子花正香,幽幽荡进鼻息。一直见撕书房间的灯也熄了,才转身吹了灯烛,上了床。窗子却是没关。
一条人影蹑手蹑脚的进来,慢慢接近床边。那人在床边站了片刻,却什么事都没做,似有些疑惑,只注视着上官渊。待了一时,大约确定上官渊是真的睡了,人影才转身要走。不想上官渊一条胳膊突然伸出来,正打在人手臂上。那睡得不老实的人手上胡乱抓,竟一把抓住了人影手腕。
“小娘子,好香啊!”床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梦见了啥,分明眼睛还闭着,偏偏抓着人手腕不放。
人影想挣出来,又恐挣的动作太大再惊了人,简直咬牙切齿的无奈。这一个登徒子,倒是不负他长安第一纨绔之名,梦里头也不忘了调戏人!
上官渊顺着那手向床边上蹭了蹭,竟是要把人手臂都要抱怀里去的样子。人影羞怒,再顾不得别的,一把挣开。这一扯,本来就已经半边身子都落在床外的上官渊直接滚到了地上,听着声音,结结实实的在脚踏上撞了一下。
人影顿时担心,有心询问伤势,又怕被抓住了,将走未走的动作便有几分迟疑。
谁知上官渊一把攥住人影脚踝,翻身仰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晶亮,灼灼的望着人,半点睡意也无。
“你!”人影低喝,听声音竟是个女子,“放开!”
“小邢捕快,不是说明儿来么?怎么这么着急,今晚就过来了?”上官渊寝衣大敞,胸腹腰身皆露在外面。幸而夜里昏暗,不然如此清清楚楚的落在邢梓夕眼里,非把人羞得想杀人不可。
“放手!”邢梓夕只觉得脚踝被上官渊攥得滚烫烫的热,一路蔓延,直到她脸上。
“不放,放了你跑了怎么办?我可追不上你!”上官渊明目张胆的耍无赖,“再者,你可是自己过来的,半夜入我卧房,可有什么企图?”
邢梓夕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胡说八道!”
上官渊听见邢梓夕这话,居然真真假假的有三分不满:“噫,难道我这皮囊还入不得小邢捕快的眼?”
“你真是!胡搅蛮缠!”邢梓夕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其实捕快办案,哪有没遇到过无赖的时候?然而对着泼皮无赖,只管板着脸秉公办理,那些人也不敢怎么样。实在看不惯眼还能揍一顿呢!偏偏今日她自己理亏,潜入天水郡公府,进了上官渊的卧房,真要是上官渊追究,别说捕快令牌,怕直接下大狱都是有的。只是上官渊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不过是赖皮的口上戏弄几句,倒教邢梓夕怒也不是羞也不是。
上官渊见好就收,放开邢梓夕的脚踝,自己站起来,将四敞大开的寝衣束好,坐到桌边:“小邢捕快请坐。”并没有点灯的意思,更没有叫人,“小邢捕快夤夜来找我,可是令我蓬荜生辉啊。”
“我是追着一个人来的。那人进了天水郡公府,小侯爷在府里见什么陌生人?”邢梓夕一板一眼,认真的询问。
“不曾见。”上官渊摇头,一脸无辜,指着自己,“小邢捕快可是高看我,如果人不找到我这里来,我哪里能察觉到?”继而想到什么,一副惊吓的样子,“小邢捕快,你可是见到人到我房间来了?在哪儿?小邢捕快,今日你别走了吧!可要保护好我!”
邢梓夕眼见着上官渊那双爪子又向她抓过来,大有要把她胳膊抱怀里的意思。她连忙起身,躲开上官渊的魔爪:“小侯爷不必惊慌,我不曾见他来你房间。”
“还好还好。”上官渊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眼珠一转,起了促狭,“小邢捕快,我心里害怕得很,还要劳你今夜陪我!”
邢梓夕本来是打算在郡公府外盯着,看那进来的人到底去了哪儿,会从哪儿离开。不过就待在上官渊这里也无不可,还免了餐风宿露的吃苦,有什么事有上官渊在,也不怕再走弯路。不过,邢梓夕也不可能就这么便宜了上官渊:“小侯爷让我留下可以,不过,长夜无聊……”
上官渊眼前一亮:“长夜无聊,不如小邢捕快与我做点有聊的事!”
邢梓夕恨得手痒,也顾不上敬不敬,直接在上官渊头上敲了个爆栗:“既然长夜无聊,不如小侯爷好好给我讲讲,到底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荣华班的帐子,怎么见的绿蚁的尸体?”
上官渊捂着额头委屈,啧啧叹息:“小邢捕快也太煞风景了,居然要讲那些血腥的东西……”
“不然我还是走吧。”邢梓夕起身就走,丝毫不留恋。
“别别!”上官渊拉住邢梓夕,将人按坐下,“我讲便是!”
上官渊是酉时到的勾栏。他知道班主今日换了乐器,便准备过来听听。只是到的时候见帐子里乱糟糟的,便索性暂时离开,在外逛了逛。然而勾栏里一样人山人海,挤得烦躁,就又教撕书去给他弄些凉凉的东西来,降降火。他自己溜溜达达,又回了荣华班的帐子。
上官渊看见肖十一娘已经在台上起舞,便跟着看了一会,不想被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洒了他一身冰水,他只好先去帐子里头,看有没有办法擦擦,或者等撕书回来给他取衣服来换。
只是才进帐子,就一眼瞧见绿蚁尸体倒在地上,他开始不注意,差点一脚踩上去。
“可惜我那双靴子了!雪白的,就那么沾了血,还是姑母特意为我做的呢!真是让我都不好意思去宫里见姑母。”上官渊说完还不忘嘟嘟囔囔的抱怨两句。
“你第一次过去时,可注意到帐子里都有什么人?”
“那么多人,看一眼都烦,哪儿注意那么多!”
“你可认识绿蚁?”
“荣华班里的人,我都认识!”说起来的时候,上官渊还有点骄傲,“不只是荣华班,露浓班、香月班……那些有名的班子,不敢说人都能认全了,然而名气大的我自是都熟的!荣华班肖十一娘的剑器舞,露浓班窈儿的楚腰舞,香月班的木偶戏……小邢捕快你想看什么,我都能介绍给你!”
邢梓夕不得不打断上官渊:“货郎许方,你认识么?”
上官渊住了口,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邢梓夕不解的看着上官渊,等他解释。
“是那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丑男人?”上官渊撇嘴,“每次都缩在帐子的角落里,恨不得谁都看不见他的样子,偏贼眉鼠眼的,就盯着十一娘看,油腻腻的惹人烦。我不知他是谁,不过也不止一次在荣华班见着他了。”
许方身材矮小,大约是经常担着货郎担子走街串巷的缘故,肩背佝偻,又性格懦弱胆小。邢梓夕想来,确实有些畏缩,倒也不怪小侯爷看不上:“窈儿呢?小侯爷可知窈儿与荣华班的关系如何?”
上官渊听见问,斜眼瞅了瞅邢梓夕,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窈儿的楚腰舞和肖十一娘的剑器舞,被号为双绝。然而说起来,许多人都道楚腰舞不如剑器舞大气,失于纤巧,有轻薄之感。小邢捕快觉得,她们关系如何?”
邢梓夕听着上官渊侃侃而谈,觉得简直就像是挖到了宝,之前在府衙里问那些人问不出来的东西,上官渊事无巨细的都给讲了:“绿蚁可与什么人有瓜葛?绿蚁与窈儿?绿蚁与许方?绿蚁与肖十一娘?绿蚁与班子里的其他人?”一串问题追问下来,恨不得能直接挖出上官渊脑子里的所有东西,“最重要的是,小侯爷,你与绿蚁,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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