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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霸气表白
这是一家地道的中餐馆,装修如其名,小桥流水人家,别具一番风味,据说,原来只是两百多平方米的小馆子,后来扩建一次,把整排门面都买了下来,从远处一看很是气派。
大厅门口有假山、流水和小金鱼,光是那哗啦啦的流水声,听着就令人很舒服。
约蔚青城的人是他的图书编辑,大概是要谈一项特别难的合作,不然,以蔚青城这个话题终结者的性格,谁愿意和他面对面尴尬一顿饭的时间啊……
由于路上没有塞车,加上美景的驾驶速度有所提升,只用了15分钟,他们就到了“小乔人家”。
203包房里,美景坐立不安地摆弄手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便秘吗?像条蛆虫一样扭来扭去干什么?”他手指轻搭在功夫茶杯的边缘,眉头紧锁,背后一幅巨幅水墨画更是将他衬得清冷、倨傲。
“咱在饭店呢,作家大人!一定要注意用词!文明一点!”
“我在问你话。”
美景笑得一脸讨好:“作家大人,等下你和主编聊的内容是不是属于保密性的啊,就是不能给外人听的那种?”
蔚青城沉思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应该是,不过,你不算外人。”
“我是!”她激动地答道,“我是外人!”
“确切地说,你不是人。”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我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的,我……”
蔚青城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她:“你现在不是人,顶多是我的……”他突然顿了顿,说,“手提包。”
“也行,那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我不开车了,你要记得把我拎走哦!”
蔚青城没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瞪着她。
他能这样一动不动地瞪她半个钟头,要不是因为呼吸起伏,她常常会觉得自己面前坐了一尊蜡像。
美景一边扭一边眯起眼睛笑:“嘿嘿,一动不动是王八!”
“滚。”
美景突然来了精神:“往哪滚?”
“爱滚哪滚哪,别让我看见你。”
美景腾地站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不用你说,我这么懂事也是要滚的,毕竟,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听你的商业机密呢,我可赔偿不起啊!那,我就先滚一步了!”她双手抱拳,跨起自己的小包,美滋滋地跑出包房。
没过一会儿,她又美滋滋地跑回来,打开房门,伸进来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笑眯眯道:“你们聊完吃完就给我打电话,我10分钟之内赶回来接你。”
没有蔚青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美景站在“小乔人家”的大门外,45°角仰望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来自大街上的汽车尾气,内心感慨世界如此美好、生活如此美妙,就差扯着裙摆原地转两圈了。
坐在二楼包房窗边的蔚青城,将她这场天真又弱智的表演尽收眼底。
美景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享受过私人空间了,这是一份一天24小时全年无休息的工作,这会儿,她就跟刚从监狱放出来了似的。
她立即拨通好友何培以及小a、小b、小c、小d、小e的电话,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召集齐包括何培在内的5名好友,大家10分钟后在“小乔人家”附近的商场见。
美景一路哼着歌向商场出发。
大部分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十分接地气,比如,她和大部分女孩一样,喜欢逛街、爱臭美、喜欢k歌、喜欢和闺密三五成群地胡闹,再随机八卦一下周围的“白莲花”和“绿茶婊”。
只有面对蔚青城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贤良淑德、温柔体贴。
这是一个人人都需要为五斗米折腰的时代,她不仅要为五斗米折腰,她还有一屁股债。
先是外婆生病,家里的钱被花光,可外婆还是离开了,没多久,老爸也病倒了,家里四处借钱,该花的钱都花了,可人还是没能治好。
有时候美景会想,如果自己当初还能多借一点钱,或许老爸就能多活几天。美景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在医院里决定放弃的时候,她趴在老爸的床尾哭得手脚不听使唤。
其实,他躺在那里将近两个月没有醒来过了,可她宁愿四处去借钱,也愿意让老爸在那躺着,总比现在强,她想看一眼,想叫一声爸爸,都找不到地方。
在那之前,她还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在那之后,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可以成为家长。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做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哪怕是从最底层做起,拿着微薄的薪水被人欺压。可事实并不容许,她得还钱、得养家,蔚青城虽然很难搞,但艰难的工作,钱才多。
她距离商场只有300米,以为自己会是最先到的,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快的,人家压根一整天就混在这里头,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看着何培跟小a两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美景心生羡慕,这要都是我的可多好……
大吃一顿是必备的,何培在商场里选择了一家泰国菜,大家一起点餐付款AA制,美景吃着饭、喝着汤舒服地慨叹:“都说自己做的饭最香,我是吃别人做的饭才香。”
“你现在是职业厨娘。”何培从美景的冬阴功汤里舀走一只虾,“要是不喜欢做,就不做了,干吗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你养我啊?你替我还债啊?要不,你给我减免了欠你的那两万块?”美景塞了一嘴饭说。
何培笑笑:“哦,那你还是继续在那工作吧!”
美景吃饱了擦干净嘴巴,看身边的小a正在涂口红,美景抻着脖子看了半天,伸手夺过来:“今年很流行这个色欸!我也试试。”
“跟你气质不符,给我试试!”何培也上来抢,美景一边躲一边抓紧在嘴唇上涂了两下,不服气地狡辩,“怎么就跟我的气质不符啦?就我这气质,绝对百搭!”
大家纷纷觉得,这么“女王”的颜色更适合何培才对。
“对了,美景,刚刚我们还在三楼看见遥远和系花一起吃甜品,系花笑得比糖精还甜呢!”小c说。
何培点头:“那下巴尖得跟鞋拔子似的,也不知道遥远哪根筋搭错了,抛弃美景这种小甜甜。不过,他就算喜欢御姐,这不是还有我吗?”她自信满满地撩一把长发。
众人一起翻白眼,美景不以为然:“谁说他抛弃我了,前天他还跑来蔚青城家里找我。”
一群好友异口同声地追问:“然后呢?”
美景撇撇涂满口红的小嘴,无奈地耸肩:“然后我发烧了,以为是幻觉,还二百五似的告诉我老板这个幻像是我前男友,再后来,我体力透支昏迷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遥远已经不在了。手机上有一堆来自他的未接来电和短信,遥远躺在我的微信黑名单里。据他自己说的,我老板和他动手了。”
众人瞪大眼睛,没想到故事走向如此出人意料。
“真的假的?动手了?不能吧?”
美景学着蔚青城平日的样子,下巴微微上扬,倨傲至极,语气波澜不惊却又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说道:“动手已经是客气了,要不是我不知道厨具都放在哪个柜子里,我动的会是刀,我有一百种切法等着他。”
“遥远这是什么意思呢?不会是把美景这个前任当备胎了吧,需要的时候扯过来蹂躏两把,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蹬开?”
美景不乐意了,像模像样地一拍桌子,动作很生猛,力道倒是控制得很好,声音不大:“开玩笑!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他遥远不是好马,我岑美景还不是吗!”
众闺密一起摇头:“你可能连马都不是。”
何培:“你会不会吃回头草不取决于你是不是好马以及是不是马,而是取决于遥远是不是款爷和富二代,他要一张支票替你摆平债务,让你当牛做马你也会同意的。”
“这话不假。”美景撇撇嘴,“我就是一个爱钱如命的俗人,谁给我钱谁是我爸爸。”
“蔚青城。”好友提示。
美景重重地一点头:“对,我的作家爸爸。”
何培扑哧一声笑出来:“他要是你爸爸,那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当你妈妈。”
美景耸耸肩,一副您开心就好的样子,她已经对何培说过不下十遍蔚青城到底是个多么奇葩的美男子,他霸道毒舌马后炮外加各种矫情,可架不住长相迷惑人心啊,就是把何培迷得不要不要的。
几个人聊得正欢,餐厅门口传来清脆的“欢迎光临”,美景没注意,是何培不经意地扫一眼,立即清清喉咙,刻意压低声音说:“历史上谁跑得最快?”
“曹操?”美景反问。
“前任跑得才叫快,冤家的路真是非同一般地窄。”她下巴向右前方一扬,众人顺势看过去。
是遥远,还有遥远的新欢系花姑娘。
美景当然知道他有了新欢,只是亲眼看见自己还很喜欢的男孩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另外一个女孩,还是很刺激人的。
杀人要是不犯法,美景肯定一飞刀扎在系花的脑门上。
这是赤裸裸的嫉妒,美景心知肚明。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问过自己,倘若遥远现在回头来求自己,并且发誓一辈子不再和其他人暧昧不清,一心一意待自己,她是否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毕竟自己喜欢了他十几年。
答案是否定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可以背叛你第一次的人,就可以背叛你第一百次,就算不背叛,也是出于畏惧,而并非对你真心。
当然,如果他真的特别有钱,可以改善她全家老小的生活,那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情侣运动鞋欸!”朋友趴在她耳边小声说。
美景暼一眼,吸了吸鼻子。
这鞋可真丑。她想。
遥远为系花拉开椅子的时候,看到这边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
那一副被前任发现的表情十分精彩。
既然已经遇见,也不必躲躲藏藏,美景落落大方地挥挥手:“嘿。”
遥远尴尬地笑笑:“这么巧。”
何培在一旁讪笑:“对呀,无巧不成书嘛!新换的妞,挺美的啊,在哪儿找的?我弟弟还单着呢,顺便也帮我弟弟找一个呗!”
美景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遥远更加尴尬了,脸色通红,美景连忙打圆场:“她你还不知道,嘴边没有把门的,别搭理她。”
何培不乐意了:“我这是嘴,不用把门。做人就要随心所欲,别人能随心所欲,我为什么不能?”
美景猛地回头瞪她:“老师没教导你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吗?”
“没有,但为了朋友可以插敌人两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呛起来,没人再理会遥远,很快何培就忘记她还要为美景插他两刀的事儿,一心一意地跟美景斗起嘴来。
倒是遥远,如坐针毡。
心虚的人才不安,美景心安,也无所顾忌。
她看起来很好,可是大家都知道她并不好。
商场六楼有一家KTV。饭后,几个聊得欢的姑娘非要继续下一场,美景看了眼手机,并没有蔚青城的消息,也就随大家一起上楼。临走前,她还很礼貌地跟遥远说了“再见”。
美景希望这句“再见”,是再也不见。
总不见的人,时间就会帮你淡忘。
说好不喝酒,但经不住软磨硬泡,算是借酒消愁吧,要不是还要活着带蔚青城回家,她真想一醉方休。
本来只打算喝一杯的,喝着喝着美景就找不到北了。她粗略一估计,喝了能有一桶吧,不然也不至于吐到昏天暗地。
这一个月来受到的欺压,以及一个月之前被劈腿的痛苦,被她一股脑吐进了马桶里。
等她想起来还有一个幼儿园的大朋友在等自己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23:47分,并且有一个未接来电,美景吓得一激灵,手一滑,手机掉进马桶里,还是没来得及冲的那种马桶。
眼前天旋地转,美景在洗手间转了一圈,没想到办法,直接打开门冲外面喊:“怎么办!我的手机掉进马桶里了,还是没冲的那种!”
“直接冲下去得了!你那破手机我家狗都不舔!”何培一手举着麦克风一首扶墙,嫌弃至极。
“我还得用呢,怎么捞啊,都脏了!”
何培扶墙琢磨了一会,冲进洗手间,按下冲水按钮,美景尖叫着扑上去却已经晚了:“我的亲娘,你这是要作死吗!我穷到裤衩都要缝缝补补了,哪有钱买新的!”
马桶稀里哗啦地下水,脏东西一扫而空,只剩孤零零的手机卡在那里。何培伸手捏住手机边缘从马桶里拎出来:“看,这回冲得干干净净,你要是还觉得不干净,咱再洗洗!”说完她又把手机扔进洗手池,打开水龙头翻来覆去地冲洗起来。
美景绝望地看着伴随自己多年、与自己有着浓厚情谊的小手机,眼看着它在马桶里被蹂躏一翻又被闺密亲手折磨至关机,长叹一口气,抢回手机在何培的衣服上狠狠擦两把,回到包房背起自己的小包夺门而去。
朋友在她身后大喊:“岑美景,说好AA制的,你又逃单!”
美景头也不回:“何培帮我付我那份!今年全年的K歌钱都她给我出了!”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她才走到电梯口,何培就追了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肩,撒娇一样地说:“好美景,你一定要给我制造机会啊!万一我成为你的老板娘,以后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我保证到时候你的工资比现在翻两倍,还有还有,你可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一定要记住,我的钱你可以花,我的衣服你可以穿,我的男人,只能是我的男人!”
酒鬼嫌弃酒鬼,美景费劲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连连点头保证:“我对啤酒瓶子发誓,近水楼台打死也看不上你的月,要是我违约,你就……”
“我就一酒瓶子拍死你!”
“行行行!”
这算彻底告别,美景靠在电梯冷冰冰的镜子前,眉头紧锁,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人的颜值真的那么重要吗?何培完全不了解那个人,就决定以身相许,这样的爱情真的靠谱吗?
或许那根本不是爱情,只是对那张脸的一种迷恋,如果蔚青城长得像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那样,就算他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何培也不会喜欢他的。
想到蔚青城长得像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这件事,美景忽然就绷不住笑了。
电梯里的其他人看神经病一样看她,仍是阻碍不了她内心上演的小小的恶作剧。
整个人都像踩着棉花糖,轻飘飘的,来时几百米的路回去时显得很长。
远处“小乔人家”的门灯已经熄灭,只剩高高的牌匾上亮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她还记得刚刚看手机时那个未接来电打来的时间,是九点多。
也就是说,蔚青城已经等了她将近三个小时!
远远地,那辆白色越野车孤零零地停在“小乔人家”的门口,再往近一些,一个孤独清瘦的身影靠在车门处,45°仰望天空。
这种情景少不了一支在暗夜里忽明忽暗的香烟。
蔚青城很少抽烟,家里面几乎闻不到任何烟味,也看不到任何烟灰和烟蒂,她只知道抽屉和衣柜里有烟,并且在逐渐减少,或许他总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配合45°仰望天空的姿态抽上两支。
午夜的风有些凉爽,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蛋,以便自己可以更加清醒地去面对即将到来的黑暗时刻。
当与他仅有一条马路相隔时,美景就已经开始道歉,一边快步横穿马路:“对不起啊,作家大人,太对不起了,我的手机掉进马桶里了,我以为没坏呢,结果它不响了!”
事到如今,先撒个小谎解决一下燃眉之急!
因为人晕晕乎乎的,加上注意力全集中在蔚青城一个人身上,美景没有注意到远处一辆出租车飞快地驶过来。
先是车灯飞快地闪烁,再是紧促地鸣笛,美景当即吓傻了,两只眼珠瞪得快要和车灯一样大,这腿就怎么也不听使唤了。紧要关头,是蔚青城一个跨步蹿到马路上,一把揪住美景胸前的衣襟,生猛地将她拉向自己。
美景只听到砰的一声,就开始紧紧闭上眼睛不停地发抖。
她没有被车撞飞,而是死死地撞在了蔚青城的怀里,她已经无暇思考这胸膛是否坚硬、是否温暖,只知道自己大难不死八成会有后福。
当然,她也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蔚青城比她紧张千百倍,手臂僵硬地环住她的身体,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直至下一辆出租车经过他们身边时鸣笛,两个人才缓过神来。
美景扬起下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以为,蔚青城会对她破口大骂,不是因为她失约而是因为她差点因急着赴约而失去生命,可他只是冷眼看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蔚青城并非没有说话,而是在等美景先开口,他想听听她为什么迟到,并且一身酒气地在自己面前寻死。
天晓得美景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鬼,就在他以为她要哭着道歉的时候,她却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撕心裂肺地痛哭:“作家大人,我差一点点就死掉了!就差一点点,我就再也不能陪在你和儿子的身边了,再也不能给你洗衣、做饭、打理房间了,再也不能被你欺负了!一想到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生活在那栋闹鬼的房子里,我的心就好痛、好痛!我舍不得你!让你一个人生活,我会心疼的……呜呜,我不怕死,只怕我死了,你一个人不能很好地生活,呜呜……”
蔚青城:“……”
她大概这样呜呜哇哇地哭了十来分钟,喉咙也有些嘶哑了,才自己停下来,心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蔚青城这个冷血的家伙,也不说点话安慰我,真是应了薛之谦的那首歌啊——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哭够了吗?”
“哭够了。”
“站起来。”
“好的。”
美景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认罪似的低着头不说话。
“我们在一起,现在开始。”他倨傲地宣布。
美景眼角还含着泪花,懵懂地抬起头,鹅黄色的路灯下,蔚青城好看得就跟电影里的定格画面一样,别说她喝了酒,就算她没喝酒,对于蔚青城的这句话,也是很难准确无误地理解的。
“等等。”她从包里掏出面巾纸,转身背对着蔚青城擤鼻涕,再回过身来时,原本就哭红的小鼻子就更加红了,红得很滑稽:“作家大人,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我说,我们在一起,从现在开始。”他波澜不惊地重复。
美景眨了眨眼,长睫毛扇子一样忽闪忽闪,好几秒以后才回过神来,美滋滋地挽住他的手臂,一脸开心地点头:“对!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分开了,您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而我以后再也不会失约了!”
蔚青城知道她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可他并不想解释。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感情来得太莫名其妙。
说一见钟情不是,说日久生情也不是,就像睡梦中突然腿抽了筋,来得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他只知道这近三个小时的等待令他心焦,她不接电话、不给他回电话,也令他心焦。本以为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会有想骂人的冲动,不料,他居然是满心欣喜。
他是在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喜欢美景的,又在突然之间面临要失去美景。人们不是常说,要失去的时候才发觉一直拥有的有多可贵,所以,那一刻,他也顿悟,原来美景可贵。
他没有推开美景的手臂,继续保持自己高冷的态度,下巴微微扬起,以便避开她浑身的酒气:“你喝了酒,我们怎么回家?”
美景惊讶地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天噜啦,你怎么知道我喝了酒?”
“天噜啦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知道,我……我,喝了酒!”不等蔚青城回答,她自己就不争气地打了个酒嗝。
“你要是看得见自己刚刚是怎么扭过来的,再闻得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多恶心,你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
“哦哦,这么明显呀……”紧张的情绪释放过后,眩晕感加倍而来,她一边掏车钥匙一边说,“你不会就一直站在这等我吧,你倒是坐在车里等我啊。哦,不对,车钥匙在我这里,看我这记性……”
她撅着屁股爬上后座,一边酒意浓重地和他嘟囔着:“我先休息五分钟咱们再打车好不好呢?你看我就说,你应该学开车的,像这种特殊情况……”
“你不应该有特殊情况,照顾我,是你的工作职责。”他板着脸站在敞开的车门口,双手插着口袋,不悦地反驳。
“我当然知道呀!用得着你提醒?我还没喝醉好吗?我可没有让你反过来照顾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万一不小心发生今天这种情况,你可以自己开车回家嘛!我是不会介意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大马路上的。”
说完,她还带着一股娇气地甩掉脚上的高跟鞋。
蔚青城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以免被她的鞋子砸到:“没想到你还很无赖,学会恶人先告状。你要弄清楚,岑美景,是你先把我一个人扔在大马路上。”
美景困极了,连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对不起嘛,可是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回来把你接走的啊。我们不一样的,你要是走了,就真的走了,我……”不等啰唆完这句,她就直接睡了过去。
蔚青城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后,也上了车。
他不会开车,启动他还是会的,打开车窗后,他也钻进后座,拖麻袋一样把她半抱起来。
想起现在的美景已经升级为他喜欢的人,不能当麻袋拖来拖去,于是放缓了动作,以后于美景,都要温柔以待,这就是自己人和旁人的区别。
抱大腿这个睡姿让美景在梦中安全感倍增,她的睡颜也显得格外甜美。
蔚青城的侧影在高高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在马路对面昏暗的树丛里,何培清清楚楚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在此之前,她的人生从未这般绝望过,颈间锋利的匕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划过她细嫩的肌肤,膝盖因为跪在枯树枝上磨破皮,痛到麻木。
她不过是不放心自己醉酒的闺密在夜里独行,一路跟过来想看着她安全到达,却意外地被藏在矮树丛里的坏人拉进来,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冷冰冰的刀锋就直接抵在她的颈间,直接将她按在地上施暴。
顺从或者死,她选择了后者。
如果不是美景提前过马路跑向蔚青城,可能现在跪在这里的人就是她。
没有办法做到不恨,没有人会爱一个朋友爱到宁可牺牲自己的一生。
何况是一个欺骗了她的朋友。
难道不是说好了,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刚刚和现在,又算什么呢?
为这样的美景,真不值,跪在这里的,就应该是她。
次日清晨,靠在椅背上睡了一夜的蔚青城先醒过来,他睡眼蒙眬地低头看一眼美景,顿时被吓得彻底清醒。
现在是蚊虫泛滥的季节,一夜没关窗,车内飞进不少蚊子。他这人很奇怪,从小到大就跟被蚊子屏蔽了一样,可他忘记了美景不是,这会儿美景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蛋上,全是红肿的小包,夜里她肯定不老实地乱挠过,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照镜子,她会惊声尖叫出来吧……
腿早就麻木了,他试图把她的头挪一挪,美景就跟诈尸一样突然睁大眼睛醒过来:“天哪,我忘记接矫情的蔚爸爸了!”
矫情的蔚爸爸眉头一挑,目光冷到让她怀疑人生。
美景嘴巴半张,眨了眨眼,脑海里浮现三个疑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断了片的记忆慢慢恢复,她惊悚地坐直身体,看清当下的形势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昨天,嗯,就是……”
腿上突然轻松起来,蔚青城调整坐姿,手肘搁在车窗处,冷冷地斜视她:“矫情的蔚爸爸,是什么意思?”
“嗯?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刚刚是这么说的?”她故作一脸天真,“你听错了,我做梦梦到玩游戏,游戏里有一个buff,我们都叫它蓝爸爸,蔚蓝色的,爸爸……”
似乎很牵强。不用他说,她自己也深深地感觉到了。
两人大眼瞪大眼,互相看了好一会儿,眼看着美景就要张嘴说话,蔚青城先发制人:“闭嘴,宿醉的口气实在让人反胃。”
美景捂着嘴巴灰溜溜地爬到驾驶座位上,发动汽车带他回家。
胳膊上的小红包奇痒难耐,挠着挠着,脸蛋和脖子也跟着痒,她扳动后视镜看了一眼,险些没从天窗直接蹿出去。
这条街的蚊子也太欺负人了,把自己叮得跟过敏似的,和自己一样在车里睡了一夜的蔚青城却全身而退,脸上什么也没有,难道是他皮肤太滑,蚊子站不住脚?
除了揉揉脖子,蔚青城一路都没怎么动过。美景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瞄他,大概因为没有休息好,他的肤色略显苍白,眼睛下面还有了淡淡的黑眼圈,淡粉色的唇也微干,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憔悴。
即使憔悴,也好看得一塌糊涂,难怪何培那么中意这个人。
“你在偷看什么?”他犀利的目光突然在后视镜里将她锁定。
偷窥被发现难免尴尬,美景的脸蛋飞快地红了起来:“我没偷看,我是光明正大地看,再说,你长得好看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你要是不想给别人看,你用丝巾把自己围起来就好了。”
“强词夺理。”他冷哼一声,“不过,没毛病。”
电梯里,蔚青城双手插着口袋看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又看了看美景的后脑勺,头发乱糟糟的一团,内心又忍不住嫌弃:“你根本配不上我。”
美景正低头研究自己掉过马桶的手机,一头雾水地抬起头:“这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在理,我确实配不上你,云泥之别吧,可以这么说。不过,配不上就配不上,我也没想配呀,其实,我告诉你啊,作家大人,门当户对的爱情过起日子来才没那么辛苦,真的。”
从蔚青城不以为然的表情里,她读懂了一句话:他的世界里没有人与他门当户对,更加没有人能与他相配。他娶谁,那都是纡尊降贵。
美景突然想起何培,面露三分谄媚,阴阳怪气地笑两声:“我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他伸手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美景猝不及防,哐当一声撞到电梯壁上,一脸茫然:“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几个意思?”
电梯停下,门自动打开,他冷冷地暼她一眼:“一嘴的酒味,我下不去口。”
美景挠挠眉毛,继续茫然地跟在他身后:“什么叫下不去口,难不成你还要用嘴打我……”
回到家里,美景规规矩矩地在沙发上坐好,端庄得跟蜡像一般,蔚青城随意地横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扭头看向偷偷摸摸挠胳膊的美景:“你是想让我铭记你此刻丑陋的模样吗?”
美景摇摇头:“不是,我这不是等着受审嘛!你要打、要杀都趁早来,我可不想提心吊胆地工作……”
蔚青城挑眉,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昨夜她抱着自己的大腿号啕大哭、撒泼打滚的模样,跟如今乖巧的小女孩真是判若两人:“我没什么想问的,也丝毫不好奇你去哪里鬼混了,你最好立刻马上去洗澡、刷牙、换衣服,你的味道熏得我头疼。”
一声气吞山河的“遵命”之后,美景消失在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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